柏林通讯

1989年11月9日傍晚7点，雷娜特和韦尔默·里默尔在东柏林的家里看电视新闻，事前毫无迹象显示这将是他们一生中最激动的日子。没错，几个星期来，柏林、莱比锡以及好些城市已有民众示威；在东德领导人热烈庆祝国家成立40周年当儿，街头上的民众却高喊“我们才是当家的人民”，他们要求更多的自由和民主；但是，大家心中明白，别抱太高的希望，变天只是虚幻的梦想。

当晚那刻的电视播放着东德政府例行记者会，这节目来到尾声时，主持的发言人突如其来的说了一句，东德人民由此刻起不用任何特定理由就可到西柏林去。雷娜特和韦尔默大为错愕，无法相信的对望，这不会是真的吧！在定下神来后，韦尔默说:“出去看看。”两人开车先到最近的一道关口，但守卫把他们赶走了；接着，两人来到博赫模铁桥。那时，已有数以千计的东德人在那儿聚集，他们不停地高喊“打开铁门！”把守铁桥的士兵不知所措，得不到回应的民众情绪节节升高，双方之间眼看就要发生暴力冲突。就在这紧要关头，守桥的一名军官把铁门打开了，他口中咕噜着“你们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吧。”在桥这一边的东德民众即刻前冲，雷娜特和韦尔默就被这人潮卷进西柏林。对眼前的变化，大家都十分兴奋，好多人喜极而泣，还忘我的拥抱、亲吻。

午夜时分，人潮来到库达姆大街，激情的欢呼和高亢的笑声响彻这西柏林中心的夜空。雷娜特和韦尔默走进一家餐馆，老板免费请他们吃饭喝酒。两人在大街上遇到人们办喜事，那对新人当街请他们喝香槟。韦尔默表示，“我们实在难以相信我们不是处在一个梦境中。”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西柏林人流不断，就像是在办一场盛大的舞会。不过，雷娜特和韦尔默没有想到留下来，两人只是要亲眼看一看东德政府不让他们目睹的事物。雷娜特几天前回忆说，“我们不是革命分子，也不是反对阵营人士。我们只想到库达姆大街走一走，喝一杯当地的咖啡。”

舞会结束后，事态飞速发展。更多关口打开了，柏林围墙最终倒了，接着自由选举办了；11个月后德国统一了，国家合二为一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渐渐地，东德人领略到他们魂牵梦萦的资本主义的冷酷现实。东德企业生产力低，东德货币价值就低。随着东欧集团瓦解，原有市场瞬间消失，东德货品没有了出路。好多工厂倒闭了，好多工人失业了。如果没钱支付旅费，那要行动自由来干吗？此外，东德人的生活完全给颠覆了，他们需要学习许多从前不需要懂的事物。现在，要学会寻找和申请工作，要了解该选哪类健康保险；即使是最简单的事，也得下一番功夫去掌握，比如，商店里有125种乳酪，最适合自己需要的是哪种？在从前那数以千计的禁书中，应该先选哪一本来读？人们原本相信国家统一有如进入天堂，但是，这统一的民主国家却并不完美，而且还产生了许多问题，好多人觉得受骗了。

心中有气的不只是东德的人，西德也一样怨声载道。时任总理的科尔曾经描绘，要在无需付出额外代价的情况下，把东德发展成一片兴旺的乐土。后来，西德人发现，协助东德发展，每年需要背负约1000亿欧元的沉重负担，他们也觉得自己受骗了，热情自然地就随之冷却下来。

雷娜特和韦尔默是摄影师，当时是40多岁的中年人。两人的工作单位倒了，他们也加入失业大军中。在共产社会里，工人饭碗丢了，那是难以想象的事，还好，雷娜特和韦尔默很快就找到新工作。两人对1989年11月9日之后的事态发展感到高兴，他们可到从前只能在书本或影片中读到或看到的地方旅游，他们不用再担心自己说的话会给秘密警察偷听去。雷娜特和韦尔默已经适应新的生活，当然，两人也一样抱怨税务太重、物价太高，以及政府无能。不过，当被问及两人是否要回头过东德的生活，他们毫不犹疑的回答“此生不会再回头。”

过去这20年显然有起有落，不是所有问题都已获得解决，德国人可能还需要另外20年才能化解剩下的分歧，所以，此刻人们庆祝柏林围墙倒下20周年的热情将不比1989年时的狂烈，不过，无疑的，东西德国绝大多数人还是有好多理由感到高兴。韦尔默说:“事态这样发展，我们为此心存感激。”他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雷娜特在一旁也猛点头。

（作者彼得·普吕费特Peter Pruefert是柏林国际新闻学院原院长，许禄艺译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