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季羡林先生的学风学德
2009年07月12日 16:37中国网 评论共 条 】 【打印0位网友发表评论

季羡林先生的学术成就是举世公认的,他也因此成为大家公认的学术大师。在这里,我不想谈先生的学术成就,因为他的许多成就不是我能够谈得了的。我要谈的是他的学术风格和学术品德。常言道“文如其人”。对这句话,通常的理解是文章的风格与作者的性情相一致。但我还以为,其中也应当包括人格问题,即包括有道德、情操等因素。季羡林先生的学术研究有自己的风格,其中也包含着他的人格魅力,反映出他的道德修养。

具体地说,我有三点体会。第一,求真与务实的作风。第二,考据与义理并重。第三,秉烛夜游的精神。下面分别来谈。

一、求真与务实的作风

先生追求真理,可以说是孜孜不倦。在追求真理的过程中,一定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这个态度就体现出一个人的道德水准。学人一定要讲究学风,一定要讲究学术道德。在这方面,季先生有专门的论述:“大家常说,学术是老老实实的东西,不能掺半点假。通过个人努力或集体努力,老老实实地做学问,得出的结果必然是实事求是的。这样做,就算是有学术良心。剽窃别人的成果,或者为了沽名钓誉创造新学说或新学派而篡改研究真相,伪造研究数据,这是地地道道的学术骗子。在国际上和我们国内,这样的骗子亦非少见。” 在读研究生时,记得先生在一次上课时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搞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人,一定要有学术道德,不能胡说。因为搞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和搞自然科学研究不一样。自然科学往往很快就可以得到验证,比方说,我说这个东西有电,你说没有,那你就摸摸,结果被电一下。而搞社会科学研究往往不能很快得到验证,这就给瞎说八道留有余地。这是1979年冬天的事,但我至今记忆犹新。就在那一次课上,先生还提到胡适先生的名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认为这是做学问的至理名言。“大胆假设”和“小心求证”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的。这个“假设”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但如果没有“大胆假设”,就不可能标新立异,就不可能在前人的基础上前进一步。这就需要我们“求证”,而且必须“小心”,因为没有严谨细致的作风,就得不出科学的结论。后来,先生在文章中对此又进行过专门论述 。先生的这些话,可以说是使我们终身受用。此后,在读先生著作的时候,我经常细细体味先生的这些话,学习先生的治学态度。尤其是在读先生的一些论文时,我更深深地感到先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没有根据的事情决不轻易下结论,决不故弄玄虚。例如,先生曾经自谦地说过,他在“解放前的三年中,只写过两篇比较像样的学术论文:一篇是《浮屠与佛》,一篇是《〈列子〉与佛典》。” 而这两篇文章曾得到过陈寅恪先生和胡适先生的肯定。胡适先生甚至在晚年任台湾中央研究院院长时还说,“做学问应该像北京大学的季羡林那样。” 的确,季先生为我们后进学子树立了榜样。当今,整个中国社会的道德水平可以说是降低到了历史的最低点。各种违背社会道德和公民良心的事情比比皆是、罄竹难书,而各种不法行为也是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犯罪率居高不下。官有官贪,民有民贼,几乎看不到哪里有一片净土。于是,在学人当中也无可避免地出现了各种违背良心和道德的现象:考试作弊屡禁不止,文章抄袭时有发生,至于胡编乱造,信口开河,更是家常便饭。看到这种情况,实在令人痛心疾首。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难道不应当以先生为榜样,以改变现状,净化空气,革新学风吗?

二、考据与义理并重

季先生说过,清代学者做学问讲究考据、辞章和义理。在这个问题上,先生有不少论述,他自己也曾经经历了一个变化:先是重考据,到了晚年开始兼顾义理。他曾经这样说:“在三者中,我最不善义理,也最不喜欢义理。” “可是,也真出乎我自己的意料,到了晚年,‘老夫忽发少年狂’,我竟对义理产生了兴趣,发表了许多有关义理的怪论。个中因由,我自己也尚不能解释清楚。” 在读季先生的著作时,我有一点体会。先生重视考据,是有其道理的。因为先生认为,这是“做学问的必要步骤,必由之路。” 也就是说,这是做学问的基础,是基本功。如果基本功不好,就如同在沙滩上盖楼,经不起风吹雨打。季先生擅长考据,也是有道理的。考据虽说是基本功,却并非人人都能做好的,先生所服膺的胡适、陈寅恪、汤用彤等前辈学术大师,无不功力深厚,博览群书,学贯中西。先生自己也是如此。只有这样,考据起来才能得心应手,宛如信手拈来;也只有这样,才能步步有据,句句在理。不然考据二字就无从谈起。记得也是在一次课上,季先生特别谈到,在论证一个观点的时候要避免学术界忌讳的“孤证”。他认为,凭孤证得出的结论并不可靠,也不能令人信服,至少应当有两个以上的证据,才能站住脚。这已经是学术常识。其实,考据是为观点服务的。正如先生自己所说:“我决不会为考据而考据。在很多地方我都说过为考据辩护的话。原因就是,我认为考据是有用处的,写科学著作时必不可少的。” 读季先生的论文,的确有很多是属于考据性质的,如早期的《浮屠与佛》、《〈列子〉与佛典》,以及后来关于纸和造纸法、缫丝和养蚕法、中国瓷器向印度的传播,中印制糖技术的交流,原始佛教的语言问题,等等,都属于此列。从中可以看出,先生不是为考据而考据,而是为了说明一个观点,解决一个问题才考据的。正因为如此,先生的这些文章受到学术界高度重视,就像被推导出来的数学定理一样,被人们深信不疑,反复征引,至今不衰。季先生前期对于义理的态度是明确的,他并不反对谈义理,而是对那些陈词滥调的所谓义理深恶痛绝。并且,这是他在特定历史时期的想法和看法。我们都知道,在“文革”前后,极左思潮泛滥,伪马列、伪科学横行霸道,这正是先生所不齿的。后来,季先生也开始写文章谈义理,那是因为先生对一些问题有了新的看法。他提出《中国通史》要重写,《中国文学史》要重写,等等。尤其是提出了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未来走向问题,即著名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理论,都是有根据、有理由的。虽然也遭到一些质疑,但更多的学者是赞成和拥护的。

三、秉烛夜游的精神

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我们不仅要学习季先生的治学态度,也要学习他的勤奋刻苦和不断学习的精神。季先生曾经发表过关于天才、勤奋和机遇的文章 。他认为所谓的“天才”可以理解为才能。而后天的勤奋是一个学者成功的主要原因。他说:“拿做学问来说,天才与勤奋的关系究竟如何呢?有人说‘九十九分勤奋,一分神来(属于天才的范畴)’。我认为,这个百分比应该纠正一下。七八十分的勤奋,二三十分的天才(才能),我觉得更符合实际一点。我丝毫也没有贬低勤奋的意思。无论干哪一行,没有勤奋,一事无成。”从这里可以看出,季先生是承认天才(才能)的,他认为,一个人如果没有天才(才能),其发展终究会受到限制;他又很强调勤奋,认为没有勤奋则一事无成。至于先生自己,我们都知道,他是天才,而他的勤奋也是出了名的。无论是在小学、中学、大学,还是在留德的十年,他都是勤奋好学的。即使是到了晚年,当他80多岁的时候,还不避严寒酷暑每天到北大的图书馆去,一边看书学习一边从事研究,并且为自己制定了庞大的工作计划。应当说,勤奋刻苦是季先生能够长久保持学术青春的秘诀之一。而长久保持学术青春,也许又是先生健康长寿的重要因素之一。季先生相信一句三千年前的古话,“满招损,谦受益”。他说:“我一生勤奋不辍,天天都在读书写文章,但一遇到一个必须深入或更深入钻研的问题,就觉得自己知识不够,有时候不得不临时抱佛脚。” 以先生这样的学问家,尚时常觉得知识不足,我们这些后辈学子,又有什么资格骄傲自满呢?又有什么理由沾沾自喜于一得之功,一孔之见呢?我们经常能够看到一些人,刚刚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满腹经纶了,学习了几句外国话,就号称精通几门外语了。看到季先生这样勤奋刻苦而又虚怀若谷,在九十多岁高龄时仍然读书写作,那些人不知是否会感到惭愧。 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我们的不幸是遭遇了“文革”,错失了学习的大好机遇。我们又是幸运的,在改革之年又有了学习的机会。虽然是亡羊补牢,但我们如果能像先生那样勤奋刻苦,那样秉烛夜游,也会延长学术青春,也会做出一定成绩的。

总之,季羡林先生治学有成,成就非凡,他的学风学德是我们应当永远学习的,他的谆谆教诲是我们必须牢牢记住并时时遵行的。(作者:薛克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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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薛克翘   编辑: 周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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