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萧县的情况很罕见。前县委书记毋保良落马后,当地80多个官员被免,原因是涉嫌向毋保良行贿、送礼,数额不大的红包引发了官场大地震。
萧县的情况特殊到,中纪委找过去,提出要拍反腐片,当作基层反腐的样本。但萧县拒绝了,它极力想摆脱这个“典型”。
萧县的情况很常见,人情、圈子与权力交杂,地方一把手很难绕开这个生态圈。毋保良不是主动索贿,他在庭上说:“每逢春节和中秋节只要在办公室,许多乡镇和县直机关负责人就会以汇报工作名义送钱。办公室送不掉就送到家里,节前送不掉的就节后送,一次送不掉就多次送,反复送,直至送掉为止。”
从2003年至2012年,毋保良在萧县深耕9年。2014年6月,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对毋保良受贿案作出终审判决,毋保良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随后,涉嫌向毋保良行贿、送礼的80余官员被免。
车从徐州驶入萧县境内,道路坑坑洼洼颠簸不已,路旁是村庄,没有照明。老城区到处都在施工修补,吊车发出的声音在深夜震动着这座县城。早上不到七点,商铺外的大音响循环放着《小苹果》,叫醒了整座县城。人们喝碗羊肉汤、狗肉汤,加个馍,步行去上班。
这是一座国家级贫困县,地处苏、鲁、豫、皖四省交界。截至2010年底,萧县政府的相关债务约为7个亿。而萧县前县委书记毋保良受贿案所涉金额超2000万人民币。据检索,这样的金额在我国落马的县委书记中名列前茅。
毋保良受贿案第一次开庭时,公诉人整整花了半小时念起诉书。毋保良被指控的受贿多达109起,涉案130人,总次数达800多次。
毋保良案,源起安徽省宿州市经开区管委会原主任王宗元(曾任萧县县长、县委书记,毋保良的上级)受贿案。2012年4月,王被认定非法收受财物400多万元,被判处有期徒刑13年。纪检机关从王宗元案中发现了毋保良的受贿线索。
同年9月14日,安徽省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毋保良,3天后,合肥市公安局执行逮捕,3个月后,移送合肥中院审查起诉。
从2003年开始,毋保良历任萧县副县长、县长、县委副书记、县委书记,在其任上,萧县的土地开发和城市建设迎来发展,而毋保良也从分管城建开始借手中权力谋利。商人向毋保良行贿后,他为企业在融资贷款和抵押担保上提供帮助,为建筑商承包工程项目打招呼,为开发商在土地拆迁和楼房预售手续办理方面“提供方便”。
在109起案件中,个体建筑商、企业老板的贿赂有39起为个体建筑商和企业老板的贿赂。而更多的案情则来自同僚的行贿与送礼,有65起为收受当地党政干部的贿赂。
行贿人单位几乎涵盖了萧县所有乡镇及县直机关,住建局、招商局、交通局这些油水较多的单位其一把手的行贿金额也最多,十几万到二十几万不等。起诉书上提到,这些各局一把手送钱给毋保良的原因是希望其在“工作的开展和个人的提拔上提供帮助”。
萧县4大领导班子成员也在行贿名单上,每人送个几万元,“为了与毋保良处好关系,工作上能得到支持”。
除了受贿所得,检察机关公布的毋保良收受的礼金多达321.2万元。春节、中秋节,毋保良及家人生病住院时,女儿结婚时,都有人送礼金。一些官员在接受调查时表示:“各个乡镇都这么送,我不送不好。”很多人拿公款结伴公开送,并称“一人为私,两人为公”。
2013年8月,毋保良受贿案在合肥中院开审,毋保良一审被判处无期徒刑,不服上诉。去年6月,安徽省高院终审,维持原判。
一位跟毋保良有多年交情的朋友去了庭审现场,“他头发都白了,说话声音很细很小,我觉得都不是他了”。后来,这位朋友去监狱看毋保良,毋的状态好多了,他跟毋保良说,“放宽心,哪里玩都是玩”。走时,他跟监狱长说,“他虽然犯了错,但是你还是要把他当人看”。
毋保良早年在官场的一次受挫,影响了他对风气的看法,以及此后的处事方法。
毋保良毕业于南京航空学院,曾任安徽宿州一家国营酒厂负责人。在酒厂时,毋保良使这家国企起死回生,成为纳税大户,毋保良开始崭露头角。1999年,毋保良受重用担任宿州市埇桥区副区长,被视为有学历、有能力、有业绩的年轻干部。
前途被看好的毋保良意外落选埇桥区区委常委,原因被评价“不合群、威信不高”。据媒体报道,这次落选改变了毋保良在官场的行事方式,他此后在官场变得一团和气。
2003年,毋保良任萧县副县长,受贿也是从这一年开始的。毋保良家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当初有人去家里送两盒茶叶,毋保良不肯收,对方说:“你连点茶叶都不收,太不近人情了。”毋保良只得收下。对方到家后特意电话叮嘱茶叶不要转送,毋保良挂了电话一拆,发现茶叶盒里全是现金。
毋保良不主动索贿,但绕不开受贿。他回忆萧县官场给自己送礼:“每逢春节和中秋节只要在办公室,许多乡镇和县直机关负责人就会以汇报工作名义送钱。办公室送不掉就送到家里,节前送不掉的就节后送,一次送不掉就多次送,反复送,直至送掉为止。”当地官员接受凤凰网采访时表示,“当时的风气就是这样”。
从毋保良的判决书来看,在毋保良案中,受牵连的部门几乎囊括了当地最为重要的几大党政部门,统战部、财政局、住房建设局、交通局、公安局等纷纷沦陷,只有那些“权小、钱少、人少”的部门没有卷入其中。萧县23个乡镇中,仅7个乡镇得以幸免。一些乡镇的一把手不仅经常去送礼,而且还“组团”去送。
毋保良曾这样描述:“有几个干部给我送钱,送一次退一次,退一次就再送一次,反反复复达五六次之多。”毋保良让自己的司机去退钱,前前后后合计退了1000多万。在边收边退之间,毋保良收了1900多万。
在萧县官场9年,从副县长一直做到县委书记,毋保良已经深度卷入当地官场。据媒体报道,一位曾给毋保良送礼的干部说,对当地不少干部来说,县委书记收不收自己的礼、收多少,某种意义上已成为是否被看成“自己人”“兄弟”,是否被核心权力圈接纳,乃至有没有发展前途的象征。
毋保良落马后,在接任人选上十分慎重,萧县县委书记一职空缺了8个月。县长并没有顺势升任,而是空降了一位副厅级县委书记,龙道金接任毋保良。
在被调任萧县的前一个月,龙道金从安庆市大观区区委书记升任为安徽省委、省政府信访局信访督查专员,为副厅级官员。有分析称,此番调任萧县县委书记,属于“高职低配”。
龙道金起初心里是不愿意的。龙道金曾向凤凰网透露,安徽省委领导找他谈话,他说自己已经做了4、5年县委书记,“从内心讲是不想做这个的,但是服从省委决定”。
当地官员介绍,龙道金到萧县后,“整顿力度大”。萧县党政部门曾宣称,为加强党员干部作风建设,他们正打出一系列“组合拳”,当地发文严禁党员干部借婚丧嫁娶事宜收红包,坚决刹住公款送节礼等不正之风,他们将密织“制度之网”,进一步纯洁人际关系,变被动监督为主动自我约束。
为了扭转官场印象,2013年8月开始,龙道金要求萧县所有部门一、二把手在办公室门口公布自己的手机号,“老百姓第一时间要能找到人”。凤凰网曾走访萧县各个部门,办公室门外用油笔写有官员手机,外出会告知事由。龙道金也公布了自己的手机号,“全县人都可以找到我”
多名萧县官员向凤凰网透露,“萧县官场的气氛要好很多了”。
最让龙道金感到棘手的是如何处理涉嫌向毋保良行贿、送礼的官员,这份名单有一大串。“在任何地方,动人都是很难的。”一位在萧县官场有十多年经历的官员告诉凤凰网。去年6月,毋保良案终审后,萧县80余官员被免。显然,龙道金的领导班子用了重力。
“官员觉得委屈,当时的大气候就是这样的。”在萧县官场有十多年经历的官员向凤凰网透露。
80多名官员被免后,龙道金的领导班子用了一年的时间来稳定当地官场。“稳定干部很不容易”,萧县县委一常委向凤凰网透露,但具体有什么波澜,对方认为做了很多工作才有了稳定的局面,不愿再提起。
从目前来看,龙道金空降是为了稳定局面,没有立即从当地选县委书记也是为了“避嫌”。当地官场稳定后,今年2月,龙道金升任宿州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7月,原萧县县长王共伟接任县委书记一职。
(凤凰网版权稿件,转载请注明作者来源,违者必究!)
(作者:叶宇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