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村民和山坳里的煤矿,是充满矛盾的共生体。摄影 关海彤
山西吕梁煤矿血案
没想到这竟是噩梦的开始。历经5年对抗,根据2009年6月30日吕梁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白家茆村民集体从三兴公司手中收回煤矿。村民们用法律途径赢得的胜利,却触犯了当地“江湖规则”。10月12日,原矿方三兴公司保卫科长李保明组织了100余人冲进山谷。无防范的40多名村民,被砍杀殴打长达一个多小时。重伤的14人现仍在医院救治,大部分是老人和妇女,4名死者尚未入土。“今天我又带着村民去看守所认人,已经逮到了58个凶手!”村民成廷顺说。死者郝兔照被暴徒们开车来回碾过,他的血迹现在仍清晰,那深深的黑色沿着柏油路,流出去约3米远。
记者 葛维樱 实习记者 吴丽玮
现场
村民们向本刊这样描述事件经过:连着下了几天雨,10月12日总算放了些晴。村里的晌午饭吃过不到12点,67岁的成益山来到山谷口,老哥几个一起“斗地主”。这里是白家峁煤矿的必经入口。吕梁山区看似贫瘠的黄土高院之下,是满满的“宝贝”,每个山坳里几乎都有一个煤矿。自从6月30日一审宣判,三兴公司应该归还煤矿给村子,白家茆的村民就迫不及待地围堵了煤矿。他们每天组织三班倒,守在山谷入口处,“照着”几百米外的矿。成益山的理由是,“怕三兴公司把设备带走,或者留坏心眼把矿毁掉”。村民们理直气壮地在山谷入口搭建了帐篷,从被烧毁后的痕迹可以看出,当时这座帐篷完全占据了路面。白家茆村有600多村民,护矿每班人数不定,“我们一开始还比较警惕,可是这都3个月了,再担心也放松了”。成益山告诉本刊,过去多时每班六七十人,这一天人最少。
山谷口是一条东西向的公路,里面是喇叭形洼地。“当时,我看到一队小轿车从西边先开了过来,以为是过路的没当回事。但我看到个子不高的李保明下车在不断打手机,小车里下来了几十人,都穿着黑色衬衣,手里拿着砍刀和镢头把子。”村民郝祝有说他当时手里还端着一碗饭,他站在路边相对高一点,其他人都在帐篷所在的低洼处。他当时砸下碗冲村民们大喊“来打人啦!”看到这些冲过来的人,很多路口的村民就向东边公路跑,几乎同时,郝祝有看到,“两辆大巴车,拉着有100来号人,也是黑衣服、砍刀和木棒,从东面下来”。两路包抄,没人再能逃脱。
因为地势较低有淤泥,很多地方都有杂乱无章的大脚印和当时倒地的人形,被泥巴完整保存下来。60岁的郝玉生头向着西边,他准备跳入山里的草沟,但被20至30个脚印围成了一个圈,他的头、上衣、臀部深深地陷入泥土。“来的都是20岁出头的壮小伙子,没有说一句话,上来就把老汉打陷在泥里,半个脑袋都没了。”当时离他很近的63岁的成兵稳告诉本刊,他挨了6刀,而郝玉生成为年纪最大的死者。47岁的成虎虎则拉着妻子李俊英一起往南边的大山上跑,山上面就是白家茆村庄,远远能看见成虎虎的家。“本来我父亲没有下去,他是在家里听见声音,看见山谷里出事了,直接骑摩托下去救我母亲。”现在,儿子成小林躺在医院里,暴徒当时开车冲向人群,把他的脚压成粉碎性骨折。父亲成虎虎倒在了南边山脚下,“救别人的人被打得最惨,他一直用身体护着我母亲,引起砍刀和木棍围攻”。成小林无力再向本刊记者描述当时的情形,只说父亲的血把一个小矿石堆渗透成了淡绿色。李俊英躺在只有1米远的地方,她全身多处重伤送往医院,这两天刚能坐起来可还不能说话,她见到人就睁大眼睛,不知道丈夫已经死去。
按照警方和村民们当时的记录,死伤的人基本集中在两块,一处是山谷入口,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包抄,还想往东跑。郝兔照和穆小明就是先被围殴到完全不能动,又被暴徒们开着大卡车来回碾过,这两个人尸体都在公路附近。大卡车是郝兔照的,他虽是本村人,此时却是从别处回来路过,见到护矿的乡亲们,就下来闲聊。路旁的沟渠里现在还有他的一大把头发。成益山是这次年纪最大的伤者,他也被打晕在公路和帐篷之间。“脑袋上缝了5个地方,腿和手都是断的。肺被肋骨穿过,现在不能动手术,因为年纪大。”他的主治医生告诉本刊记者。另一处是山脚,每个人都面对数倍于自己的人,手无寸铁,只能奔逃。“他们不说话,我只听到哭号声,都是我们的。”成益山回忆。重伤住院的人几乎全有头部的伤,几下就昏迷了,他们的叙述大同小异。31岁的成玉英当时也倒在山脚下,她告诉本刊记者,“我想往山上跑,但是三四个男人几棒子就敲在我头上,我晕过去了,他们用砍刀砍我的脚和胳膊,我就疼醒了,我喊‘爷爷饶命!’一个人更用力地打我说‘爷爷你妈的!’我倒在地上已经迷糊了,听见一个人说‘做了她吧’,另一个人说‘一个女人,也够她受了’,我才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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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葛维樱
编辑:
马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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