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中国历史一直都缺乏对“暴政”和“仁政”的具体定义。但凡社会安定,这段时间实行的定是“仁政”;但凡社会动荡,这期间实行的必为“暴政”。这自然有道理,但从结果去为前因定性,难免会出现失误。王莽成为逆贼和暴君,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没有人可以在王莽的时代,做得比王莽更好。光武帝则是另一个例子-任何正常智力的君主,都可以在光武帝的时代做出和光武帝一样的政绩,因为王莽无法逾越的那座人口高峰在漫长的战争中早已消失。光武帝统一全国时,他的人口背景,又重新回到了文景之治前的水平。 意味深长的是,对儒家知识分子,尤其是文职官僚们而言,重要的也只是纳谏,而不是执行纳谏的内容,因为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个性平淡的天命的代表”。所以,在儒家政治理想中,唐太宗的全部意义,只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内圣外王”的乌托邦罢了。至于贞观之治,剔除那些家给人足的“神化”,也只剩下一场完美的形式主义表演罢了。 |
原题:《贞观之治:一场形式主义的乌托邦》
一
武德九年(626年)十月,登基不过三个月的唐太宗李世民,主持召开了一场由大部分要臣参加的御前政论会议。会议讨论的主题是“自古理政得失”,目的是希望找出一条适合本朝发展的路线方针。
刚刚从关东地区巡视回来的魏征在会上信心满满地说:“正如饿极了的人很愿意吃东西,大乱之后百姓也更愿意接受教化。只要上下同心,按照圣哲的教导行事,几个月就能见效。要是两三年才见效,那就是失职!”
名儒封德彝对此却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夏、商、周三代之后,人心日渐浇薄,故秦朝重用法律,汉代推崇霸道。不是秦、汉的君主不想教化百姓,而是教化不了。封德彝们的结论是:“魏征一介书生,不识时务,若相信他的邪说,必会祸乱国家。”
这场著名的辩论,最终是魏征获得了胜利。许多年以后,唐太宗发自肺腑地感叹道:“我之所以取得如此光辉的成就,全是魏征的功劳。”又过了许多年,历史学家们在总结过往的经验教训时,激动不已地呼喊出了这个名词:“贞观之治”!
历史学家们激动不已,历史却沉默不语。
在这沉默不语的历史背后,有这样一连串数字:
西汉初年,全国百姓户口为300万上下,人口约1400万。(《中国人口史》)
光武帝去世时(57年),全国户口为427.9634万,人口2100.7820万。(《续汉书·郡国志》)
晋武帝太康元年(280年),户口数为245.9840万,人口数1616.3863万。(《晋书》)
贞观初年,户口不及300万。(《通典》)
……
在这一连串的数字背后,是另一连串璀璨的名词:文景之治、光武中兴、太康之治、贞观之治……
漫长的800年里,这些几乎永恒不变的数字,简直平静得令人窒息。
为了可以把这条残酷的脉络表述得更清晰一些,下面这一连串数字也是必不可少的:
秦始皇统一全国时,人口数约为4000万。(《中国人口史》)
汉平帝元始二年(2年),全国户口数1223.3062万,人口数5959.4879万。(《汉书·地理志》)
汉桓帝永寿二年(156年),全国户口数大约1067.7690万,人口数5647.6856万。(《续汉书·郡国志》)
隋炀帝大业五年(609年),全国户口数大约890.7536万,人口数4601.9956万。(《通典》)
在这一连串数字的背后,是另一连串灾难性的名词:秦末大乱、绿林赤眉之乱、黄巾之乱、隋末大乱、安史之乱……
二
历史永远是理性的,甚至永远是符合数学逻辑的。
从秦汉到隋唐,近千年的漫长时光里,人口的生殖力与土地的生产力之间,一直都在作殊死搏斗。在长江以南的广大地区尚未得到充分开发的前提下,中国的大多数人口一直都集中在古老的黄河流域。耕地一直都是有限的,农作物品质也一直没有什么改进。无论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先民们如何披星戴月,6000万人口,似乎一直都是这块土地所能承载的极限。
王莽时代的大骚乱,一直被史书解读为王莽暴政的结果,但却忽略了一个显著的事实:随着生殖力的急速增加,汉末百姓的人均耕地,已经不及汉初百姓的五分之一,而粮食亩产又几乎没有什么提升。王莽花了半生的时间来经营一个帝国的精神文明,但最终却无法解决生殖力增加所带来的巨大的生存问题。所以,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最先反对王莽的都是农民,知识分子直到最后一刻才弃他而去-王莽因精神文明建设而成功,却不得不因为无法继续推动物质文明建设而失败,他满足了知识分子们的虚荣,却满足不了草民们的肚皮。生殖力过于旺盛所带来的流民问题,在王莽之前,已经困扰了汉帝国近百年。这不是王莽和他那个时代能够和平解决的问题-除非他们能够发明杂交水稻。
同样的道理,当东汉人口再次接近6000万这个极限时,一场大规模的农民骚乱再次爆发。而史籍却仍在一味地奢谈那些年朝廷的腐朽与昏庸-譬如宦官专权,再譬如外戚干政。
6000万人口并不是一个绝对的极限。明清两代对江南的充分开发,以及番薯、玉米等新农作物的引进,曾一度将这一上限提升至4个多亿(道光年间数据)。但更多的时候,历史往往等不及这个上限的到来就选择了提前洗牌,譬如秦、隋两代。
这是因为,在传统的农业社会,劳动力与生产力之间往往是成正比的。同样的一亩耕地,两个劳动力耕作,显然要比一个劳动力耕作产出更高。所以,国家对劳动力的大规模征用,实际上等同于在变相地压低生产力上限。吃租赋的人口大量增加,又等于变相提高了生殖力。此消彼长的结果,是秦、隋两代的生产力所能承受的人口上限迅速跌至4000万。随后就是大量流民的涌现,导致武装暴动和王朝的短命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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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谌旭彬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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