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草原到高原 “准知青”的女儿在淬火中成长
2009年11月04日 15:43贵州日报 】 【打印共有评论0

从草原到高原,“准知青”的女儿在淬火中成长

呼伦贝尔草原。随意的青春装扮。无际的风吹动长发。聚焦。拍摄。

刚刚过去的夏季,宫明辉从贵州纳雍回到故乡内蒙古。闲暇时到无垠的草原上照了许多相。照相时,她的心又回到了贵州高原上的纳雍,想起了那一双双充满渴盼的天真无邪的眼睛,想起自己两年时间的青春旅行……

2007年7月,宫明辉从河北外国语学院毕业。当时,几家用人单位给她抛了绣球,其中不乏国内500强企业。她倒好,加入到团中央牵头的大学生“西部计划”志愿者行列,带上两本《牛津大字典》,从呼伦贝尔出发,目标直指纳雍。

她的父母是“准知青”,知道人生需要什么历练。而作为“80后”,25岁的宫明辉前23年都没有走出过呼伦贝尔城,她需要淬火。

“我们这一代人,应该接受一段支教或者类似于知青的经历,才能脱掉穿名牌、吃名店、用名品、看名人的习性。在贵州山区生活一段时间后,坏脾气没有了,心中剩下的都是爱。”她在QQ上说。

一路舟车劳顿抵达纳雍,参加了县里的欢迎会又上路,27日深夜吉普车一晃三摇把她送到支教点马场中学。

在异乡,她经常记起作别父母时的那些场面。

把要去西部的想法告诉父亲,父亲非常支持:“即使山区条件再苦,也不要当逃兵提着行李回家。”母亲则不然,但理解女儿。男朋友当时正在西安上大学,对她到纳雍表示出绝对的反对,出于爱,最后还是屈服了。

真正告别时,月台上的母亲哭得像个泪人。父亲把宫明辉搂进怀里,一向大男子主义的男朋友也第一次流了泪。

“当时,我不知道这眼泪意味着什么?或许我选择了西部,就意味着我和他的恋情结束了。我没有多想,只是带着自己的憧憬和亲人的叮嘱上路了。”

马场中学的校园里只有零星的灯光。她找到了安排好的房间一看,满屋霉味,墙角结满了蛛网,铁床锈蚀了,几张纸盒遮住缺少玻璃的窗户。她实在太累了,倒头便睡。翌日一早打开房门,她震住了,一种从来有过的孤寂感,让她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

初一、初二、初三3个班的英语教学任务摊到她身上,清晨6点起床,7点半上早自习,8点正课,天黑后还上晚自习。每天6节正课,外加早晚自习,累得连饭也没空做,她挺住了。

她以前在家里没做过饭,老师们邀她去家里吃饭,腊肉、狗肉、鸡肉、羊肉、牛肉,好吃的东西都让给她,她成了一个吃百家饭的新“知青”。

9月多雨,南方潮湿的气候使她浑身长了小疙瘩,痒,无法入睡,最终大病一场。她勉强起床走进教室,还是说不了话。学生们说:“宫老师,你休息吧,我们自己看书,不说话。”她心里一酸了,咬牙坚持住了!

上完第一堂课后回宿舍躺下,学生们买了水果糖果悄悄放到她门外,然后对着窗子说:“宫老师,你休息吧,不打扰你了,你睡醒后吃点水果吧,我们给你放门口了!”打开房门,不见人,只有一地的水果,她心里五味杂存——他们成绩虽然不好,但都有一颗纯朴善良的心。

从城市到农村,一样的青春一样的情

较之宫明辉,已过知命之年的易烈国在化作林场知青的回忆苦乐参半。但无论怎么说,知青与支教,都是青春的放逐或旅行。

1975年8月读完高二,17岁的易烈国就到农村当知青。

“一是钱,二是权,三是听诊器,四是方向盘。”当时,除了国家干部,医生和司机最吃香,而易烈国什么都不是,招工无门,招干无路,不当知青,前途就是条死路。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默默重复着这句发自中南海的号召,他主动注销了城市户口,与几十名青年一起,打起背包到化作,睡马圈“楼”上,吃包谷坨坨饭,点煤油灯……他带了几本教材到知青队,白天干活,晚上看书。

知青队分农业组、林业组、副业组,人员由带队干部调配。易烈国哪个组都呆过,砍柴、开荒、犁土、耙田、捡粪,所有的农活都尝过。后来,带队干部让他去副业组当砖瓦厂厂长,陪另外两人一起打砖、码砖、烧砖。“我‘官运’早,18岁就是‘正职’——砖瓦厂厂长。”几十年后,在毕节地区中级人民法院的同事面前,易烈国还经常拿自己的过去打趣。

打砖活特苦。两丈见方的泥池边上,摆放一石板,石板旁置灰坑,里面堆满筛得均匀的煤灰。易烈国把作为模具的砖盒子往石板上平放,抓一把灰撒在盒子里,用钢丝割一坨泥,举过头顶砸将下去,再用钢丝从砖盒子上下底面一切,就成了砖坯子,然后抬到场子里码放,回来又重复相同的动作。每天,这样的动作要循环400多次,一天下来,只觉膀子生疼,但还得看书,因为他要参加高考。

“要打砖,长裤穿着不利索,易烈国干脆把裤脚剪了,长裤变短裤穿上身,人赤脚走在砖瓦厂空旷的场地上,风一吹,裤管摆过来又摆过去,直晃荡,看上去特酷。”易烈国的知青兄弟潘中泽说。

打砖累,他不烦,烦的是带队干部。每天,干部左手提个搪瓷茶缸,右手提个小闹钟,一步三摇地走到泥池边,从工棚里拿出小方凳和雨伞,坐下监督易烈国他们。一直到下午6点过才让他们收工。易烈国从不与他说话,自做自的,旁若无人。

收工后吃晚饭,包谷沙沙饭不好吞,一进嘴里就到处乱窜,易烈国调侃说包谷沙沙饭“无组织”、“无纪律”,说得大家一阵笑,笑完了又悄然流泪,都说不清是苦是乐了……

30多年后,潘中泽回忆起知青队里一向关心自己的大哥哥易烈国,总有许多令人哭笑不得的黑色幽默——

天黑后看书,定量供应的煤油不够用,易烈国就去放知青队拖拉机里的柴油。为防干部发现他通宵点灯看书,他干脆用墨汁把窗玻璃涂黑,顺便在涂黑的玻璃上隐约画上猫头鹰轮廓——那个黑脸干部的脸像猫头鹰。深夜看书困了,他就到门口学鸡叫,惹得附近的鸡跟着打鸣。这些事不知被谁告发了,带队干部就在会上指桑骂槐:“有的人不学好,放拖拉机的柴油点灯,还深更半夜起来学鸡叫……”边说边拿眼睛看易烈国,他却没事人似的,大智若愚!

一封没寄出的信情动北疆南国

王希曾是阳长镇博爱小学学生,现读初三。他有一封没发出的信,是写给支教老师杜鹃的——

杜老师:

您好!您现在哪工作?我们想念你。

小学没开英语课。我想学,您就到我家里辅导我。没有资料,您花50多元给我买了一套,当时,您的工资只有600元,连吃饭都不够。想起这些,我只有好好学习才能报答您。

往事如烟,如今您离开我们好长时间了,我也读完了初一。不知道您的情况,只听说您去了华西村。每当提起您的名字,您领着我们学习的那些往事又慢慢清晰起来……

您的学生王希

2008年8月

王希信中提到的杜鹃是河南三门峡人,毕业于河南农业技术学院,齐耳短发,白白净净,单纯质朴,人一笑,就会露出雪白的牙齿。

毕业那年,杜鹃报名参加了西部支教行动,到纳雍县阳长镇博爱小学支教。父母极力反对,于是杜鹃临行前只得让弟弟先把行李偷偷运出家门,然后背着父母匆匆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随着她的南下,她那一段青涩的初恋也草草结束了。那男孩是她同学,送了一支精致的钢笔给她,她也把自己心爱的钢笔换给了他。后来有一天,学校搞活动,校团委书记把杜鹃那支笔借去没急着还,杜鹃也不好意思索要。几天后,在自修室,男朋友看见自己送杜鹃的笔在另一个男生手里,打翻了醋坛子,好久都不搭理杜鹃,直到毕业前两人才重归于好。男友在郑州联系了工作,叫杜鹃也留在郑州,可杜鹃执意来贵州,恋情渐渐淡了。

博爱小学学生多,一张桌子后面要挤三四个小脑袋,让杜鹃好感动。杜鹃爱笑,学生们都喜欢围着她转,为的是多听听她那好听的普通话。有几个学生经常不到校上课,杜鹃急了,翻山越岭走十几里山路去家访。“不种地误一春,不读书误一生”家长听了这些话,同意孩子返回学校上课。

在远程教育站,杜鹃还经常给农民们讲农技知识,并与农民们一同在地里探讨……她曾经的同事孙大鹏说。

感动于杜鹃的付出,2006年8月,原民革中央经济处经社处处长郑心楠大姐到博爱小学看望师生,特地叫杜鹃和她到县城住了两天。临到分别时,两人泪雨婆娑……

一封信,一段支教故事,让南国受益的师生们一次次想起了北国那个名叫杜鹃的女孩:齐耳短发,白白净净,质朴,单纯,人一笑,雪白的牙齿总要露出来……

边远乡村铭刻她们的青春年华

“三个手指按,鸡鸭鱼肉蛋。”崇尚中医的易烈国知青两年后考取贵阳医学院,继而进入西安医科大深造,几经打造成了一名法医,满足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知青队青春之恋中他“连别人的手都没有握过”,以至到了32岁才有孩子。

曾在知青队边栽花生边偷吃的潘中泽一直跟随易烈国夜读。他说,知青生活让他获得了坚韧,荒废了知识,导致人生错位,“如果不当知青,我肯定考了大学;但话又说回来,知青也好,它让我在生活的重重压力下坦然——艰苦的知青岁月都捱过了,还有什么翻越不过的山?”

知青者如此,支教者呢?

支教结束,杜鹃回河南,但没忘记那些大眼睛。她回到母校,描述了支教点的艰难情景。母校领导感动于斯,捐赠两万多元钱给博爱小学买了程控打铃器,绿化了校园……博爱小学的师生们提起这事,一直记挂杜鹃的好。

宫明辉同样也让人们怀念。转眼,在马场中学支教的宫明辉已经把普通话传播得差不多了。这时,纳雍电视台招播音员,她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惹得人家向着她。得知被录用后,她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如果离开了,学生们怎么办?

把要去电视台的消息告诉父亲,父亲说:“人的一生很多变数,如果你爱你的学生,就要努力发展自己,你有能力有条件时一样可以帮助他们走出大山。”于是她从生活费中挤出400块钱买了200个笔记本,一一写下寄语,准备离开时送给学生。

离别那天上午照旧上课,学生们很安静。中午收拾行李时,学生们拿着各式各样的礼品赶到宿舍送她,上面夹着的小纸条上写满祝福。她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下午上课时,她分别走进三个教室,在黑板正中写下“I love you”,然后哭着将笔记本分发给每一位学生,嘱咐他们坚信知识改变贫穷。“当时,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学生们的眼泪也一直流,就连平日最惹我生气的学生也流泪了。”

离开马场中学后,她通过大学同学联系到北京一公司老总无偿资助部分山区贫困学生,可恰逢金融危机,计划成了泡影。今年年初,她和在武汉工作的一个大学同学商量,准备联手资助一名成绩优异的贫困生读完高中,后因经济拮据未能如愿。离开纳雍时,她只好拿出500元生活费托团县委书记陈仁猛转给那个贫困生。“纳雍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重要驿站,我要铭记,更要‘常回家看看’。”

知青、支教,国家前进的历史见证

“西部志愿者在纳雍的支教始于2004年,第一个志愿者叫周继志,河南濮阳中原油田20中音乐女教师。”纳雍团县委书记陈仕猛回忆说。

周继志2004年3月到纳雍县乐治小学支教。看到学生每天都是酸汤泡饭,她心酸,就给学生买菜,送学习用具,还利用休息时间补课。现任团省委副书记的马雷得知周继志支教纳雍的效果特好,于当年在“西部志愿者”国家计划之外,增加了由纳雍支付生活费的地方计划。是年秋,就有142名志愿者前往纳雍,分赴山村小学支教。

周继志在纳雍支教之后,还到紫云二小、大方沙厂中学、麻江二中、雷山二中、遵义大江小学等地支教过,为东部支援西部、城市反哺农村开了一个好头。此后几年间,一拨一拨的志愿者不断前往纳雍,为教育添砖加瓦:2005年26人,2006年19人,2007年15人,2008年17人……今年7月30日,500名志愿者分赴贵州88个县市区,其中27名又来到纳雍,拉开了新一轮援助行动!

“到西部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是从北京出发的一个宏观理念,它会在支援与磨练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达到支援地方与磨砺个人的双重目的。支教志愿者朱二胜感慨地说,支教好比一次青春的旅行,成就了他内心的善意,同时又完善了他的心灵。老知青吴昌云认为,知青虽然让人生发生错位,但磨砺了人;现在的支教更多的体现东部协助西部、城市反哺农村、文明启迪落后。但不管怎样,它们都成了国家前进的有力见证。

负责为支教志愿者提供服务的纳雍团县委书记陈仕猛说,东部志愿者到纳雍,肯付出,能吃苦,在“两基”攻坚的关键时刻挑起了重担。如今,其中20多人已考虑留纳雍,就像当年不能回城的知青。不过,志愿者留下完全出于自愿,体现的是奉献。

团县委掌握的一系列名单印证了这一说法:河南驻马店的胡春计考留厍东关派出所,四川雅安的冉启逵考留陶家寨希望小学,河北保定的龙晓风考留乐园小学——所谓故乡,从此成了她们一生中的记忆!

支教与知青,相似又相异,都是城市到农村,都是青年群体,都涉及艰苦、付出,而回报仅是一段难忘的人生记忆。后者强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对个体生命的磨砺,前者强调知识与爱心的释放,让青春在基层闪光。从历史比较的高度来看,知青与支教,都是国家前进与文明进步的表征。

支教   知青   纳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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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周春荣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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