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祖康:知青阮祖德为了救战友,被炸瞎了双眼
2009年09月17日 12:05凤凰网知青 】 【打印共有评论0

一个瞽者,他今年应有五十一岁了,我已有整整二十六个年头没有见到他了。可是,他的身影却时常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往事历历在目,永难忘却……

他叫阮祖德,比我大一岁,与我同一年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原来是上海公用事业局技校学生,随着时代的潮流涌到了北国边陲。我俩在一个排,他是副排长,我是排长。阮祖德平时不言不语,白净的脸庞,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细长的个子,书生气十足。但工作时却象猛虎一般,记得那年秋天我们排挖水渠,每人每天的任务是挖土五立方米,而他却完成了八立方多。平时无论干什么都争最累最脏的活,用他的话说“我比你们都大,应该多照顾你们。”

使我永生难忘的是那一九七三年的一月。那年,阮祖德离开我们排,到远离连队的北山上去采石头。因为那时盖房缺少砖,就采北山的石头砌地基和墙的下部。以前连队派出过好几批人去,都因远离连队,生活艰苦,而造成纪律松弛没有完成采石任务,在这种情况下,连队派了阮祖德带领三名战士上山采石。自从他们上山后,情况大有改变,每人每天保证采石一立方米,而且从未见到北山上的农民来连队反映采石班的人怎么不好。

阳历一月正是七二年的腊月,腊月二十三在东北也是个节日  叫“过小年”,家家包素馅饺子吃。那天,阮祖德他们一早就上山了,干到下午两点多钟准备点完最后一排炮就收工,第二天回连队准备回家过春节。东北的元月份下午三点落日头,天色渐暗,太阳西垂。装药、接线、点火都是小瞿干的,一共装了十二个炮眼。可是,一听炮声才响了十一声,坏了!有哑炮!按常规谁装药谁排哑炮,小瞿马上站起身要往山上跑,阮祖德一把拉住他说:“你毛手毛脚的,还是我去吧,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等我回来就回宿舍吃饭”。说着,抬腿就往石头坑跑去。等了十来分钟,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黑烟直冲上天,“坏了!出事了!”三个人惊叫起来,三步并着两步跑到山上,只见阮祖德双手捂住脸,手上、衣襟上都是鲜血,躺在石头坑里。

可他神志很清醒,说:“我碰到雷管了。”小瞿急得哭了,捧住他的脸掰开他的双手问:“眼晴怎样?!”阮祖德说:“看不见东西!”三个人赶紧连背带扛,穿过暮色冲到了山下找了一辆马车送到了营部医院。

等我们闻讯连夜赶到医院,只见他脸上缠满了绷带,手上、身上血迹斑斑躺在病床上,小瞿他们三个人围在他身边掉眼泪。阮祖德正劝他们:“哭有什么用,你们哭我会更难受的,事到如今只怪我自己不小心,你们早点回连队吃晚饭吧,明天还要赶回上海过春节呢!”

他这么一说,他们仨哭得更厉害了。小瞿说:“你都是为了我啊!……”我们好歹把他们劝出去,找医生一了解,阮祖德的伤势不轻,很可能眼晴要失明!二十多岁的人,双眼瞎了,多么使人痛心啊!阮祖德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伤势,还一个劲地安慰我们:“不要紧的,我会好的,你们不要难过……”

……

阮祖德出院后,连队派人护送他回到上海,当时,他的眼晴己仅有光感了!第二年,我回沪探亲也约了几个战友去看望他,他的父母看到我们老泪纵横,但又不敢哭出声。阮祖德看不出我们,但从我们的说话声辨别出了每个人,还微笑着和我们一一打招呼。只见他满脸点点黑斑(那是火药烧的),手上满是疤痕,身体发胖了,模样全变了。如不是听到他的说话声我们几乎都认不出他了。看到他,我们心里都很难受,同时又非常敬佩他:是他,把危险留给了自己,把平安让给了战友;是他,把光明给予了别人,而把黑暗留给了自己!我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就离开了他的家!

一晃己有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没再去看望过阮祖德!因为怕去后引起他双亲的痛苦:我们都好好的,他们的儿子却终身残废了!听他的邻居讲∶那年回沪后不久,他的眼睛就完全看不见了!

虽然,由于种种顾虑,我这么多年没有能再去看看阮祖德,可是心里却时常都在想念他!现在己能施行角膜移植手术了,不知阮祖德有没有复明的希望?过几天一定要找到他动迁后的地址去看看他……

后记:《往事》是真人真事,无一处虚构,我一边在写这篇文章,一边总觉得阮祖德就在我的眼前,二十多年了,没能去看望他心里很内疚!但也有我们的苦衷!我不想把他写成一个英雄,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年我从他家回来后想体会一下失明的感觉,就闭住双眼在房里走!真是难受啊!一个人如果出生就失明,从末饱览过大自然的美景,倒不会怎么痛苦。而一个原来有着一双明亮的眼晴的人却在二十几岁就走进了黑暗之中,这叫人多么心疼啊!

我想通过此文表达对阮祖德的思念和祝福!同时,以纪念我们这一代人一个终身难忘的日子上山下乡三十周年,并表达自己对在那个年月里同甘苦、共患难、生死与共的兵团战友的深深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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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吴祖康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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