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草原来了拖拉机
改革开放30年来草原牧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机械化水平逐步提高,每当看到现在很少见的大拖拉机,就浮想联翩,当年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左旗白音宝力道公社红光大队当知青,开拖拉机的情景好像就在眼前。
雪夜独奔
夜幕已经降下。春节前的西北风夹着雪花铺天盖地飞舞着,气温降至零下40度以下滴水成冰,在浩瀚的锡林郭勒大草原的锡赛公路上,一辆东方红-28敞蓬拖拉机,顺着路沟顶着风雪在能见度只有四,五十米的情况下向西苏旗急驰着,在快到二道井的一片荒漠中,突然迎着灯光跑来一群黄羊,由于是司空见惯的原故,拖拉机没有减速继续前进,不幸一只黄羊撞在机车保险扛上,被压了过去,这意外的收获驾驶员十分高兴,急忙刹车,由于穿的太多,十分笨重,下车时重重地摔了一跤但还是抓住那只跑不动的黄羊,非常熟练的放血,掏腔,然后扔在了拖车上。他的穿着十分别致,里面穿着皮袄,皮裤,外面套着大蒙古德勒,(一种大皮袍),扎着长腰带,裤腿和大德勒结合部又都用皮带扎着,脚下蹬着套着毡袜的大号毡靴,头戴纯白茬大草原帽,手戴着长筒大皮手套,全套装束有些象今天宇航员一般笨拙。朋友们都戏称他“大狗熊”。
费了很大劲又爬回了驾驶台继续前进。由于过去草原自然公路的平行路特别多,有时平行的路就有几十条,叉路弯路更是不记其数数不胜数。过了二道井走错了路,不是向西南而是朝了西,走着走着前面的路越来越少这才估计走错了。但无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路的终点总有人家。跑到半夜前面看到铁路火车站的灯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到近前一看却是古日奔傲包车站,离赛汉塔拉还有几十里。继续前进,三点多钟赶到赛汉塔拉,全镇都已经熄灯,国营旅店的大门敲了好长时间,看门老大爷才睡眼朦胧,懒洋洋地出来开了大门。进了大门停车放水,(当时没有防冻液),收拾停当,进房扒下战袍,清晨五点多钟终于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星期六,装了一车食盐,装完车已经中午一点多钟,到国营饭馆吃了半斤肉饼,一碗汆羊肉,一盘过油肉,喝了半斤草原白,就上了返回的路。路沟里刮满了雪,前面的车压开了道不足半小时就又被风刮平了,三百多里路走了七,八个小时,前半夜回到东苏旗满都拉图镇,星期日前往白音宝力道公社供销社卸车。下午到达公社后却找不到装卸工,售货员都是女同志,保管员是一个身体矮小的残疾人,没有办法四吨多重,每袋二百八十多斤的盐包只得自己上车一袋一袋摆在拖车边上,再下车一袋一袋背到库房里。。天黑后才回到红光大队知青蒙古包中。
这就是1974年冬天我开拖拉机完成公社革委会紧急通知给供销社运盐的一幕。
初为人师
1974年是我们五名男知青下乡的第三个年头,当年的拖拉机都是计划经济统购统销,早在1972年就给公社上报了购买拖拉机的报告,这年总算有了结果。6月份接到农机站的通知,可把大队革委会领导们愁坏了,专门开会研究司机问题,领导们都知道我会开车,可家庭成份不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最后决定派成份好的小范去接车,并派了辆四套马车专程送到旗里。可万没有想到这家庭成份和驾驶技术不成正比,农机站工作人员发动着拖拉机并告诉他如何开车,小范把拖拉机挂一档开到国营旅馆后就再也发动不着了。第三天,队长派人到打井工地通知我速去旗里帮助小苑把车发动着开回来。而东方红一28拖拉机正是我下乡之前学过的车型之一,傍晚骑马赶到国营旅店把马交给小范,我开着拖拉机头,一个多小时就赶回了60多里外的大队部喝酒吃饭去了。
文革后期当地由于是边境地区反修前线,又是战备时期,公社革委会对大队的驾驶员人选慎之又慎,开了几次会,才决定由我教小范开车,可没开多长时间这年秋天小范就被推荐到内蒙高校上学去了,当然是有去无回。为了严加管理,75年春天革委会又经多次全体会议决定派大队民兵连长跟车学习,一是后继有人,二是对边境的安全负责。其次也是对我这“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起监督作用,毕竟全公社当时只有两台拖拉机,这是当时全公社的机械化水平。
我的徒弟没有上过一天学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但是记忆力超人,对机器拆装看了就不忘,交通规则,机械常识给他讲几次,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我首先从机械常识入手,在大队只要有时间我们就拆车,从小部件到后来全车大拆,拆后再装,说是教徒弟,其实是互教互学,提高对机械的记忆。有一次我们正全面大拆,拆了两天,把所有的零件都洗的差不多了,并根据拖拉机全车分解图做了相应的编号,可巧下午公社革委会领导和大队书记,会计,保管员都来队开会,看到把拖拉机拆成这样,领导们大发雷庭,并用战备的眼光从阶级斗争的高度进行分析,是否有蓄意破坏的可能,上纲上线对我一顿批评,并勒令赶快修好。本打算一个星期的活,我俩连夜苦战,第二天晚饭前就开着拖拉机到四十里外的公社报到并去赛汉塔拉往回运粮食了。
当时,全公社的百货粮食都由我们两台拖拉机运输,且有供不应求的时候,而且当年是在计划经济时期“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也不换”,很多紧俏物品都得批条供应,而司机们则是按需批条,白面大米,好烟,好酒白糖要什么有什么,当时我是光棍汉除了好烟好酒自用外其它都为朋友服务了。生产队虽然买了拖拉机但用的时候很少,大部分跑了运输,费用都由司机自己结算交回大队,到年底一算帐自负盈亏,还有结余,当年的人比较傻,而且“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也不敢贪污。每天只要有酒喝有饭吃,就很满足了。每天都是不论白天黑夜只要有人找随时出车,没有后顾之忧,去哪都是货主请吃饭,当时的工资也比较高一天十五分工分另加补助,一月平均有七,八十元,住宿报销,抽烟喝酒有货主请客,那时普通干部每月才领三四十元工资。可见我当时也是高薪养廉了。
多拉快跑
1974年秋天,大队来了四名如花似玉的美女知青,这使我们几个男知青原本死气沉沉的生活激起了一线希望的火花。我们的穿着开始讲究,说话也少了很多脏话,喝醉洒的时候也少了,有事没事总往女知青蒙古包里跑,问寒问暖。必定我们是老知青了对她们的生活从各方面都能给予一定的帮助,我也很快坠入了情网,往外跑的时候相对少了许多,一有机会就回大队。当时的交通条件特别差,出门一般都骑马或坐马车,能坐拖拉机去旗里采购那是很奢侈的了,我经常专程拉着美女们去旗里玩,受到女同胞们的好评。
我们知青过去都是住蒙古包。四处搬迁,。1975年前多次向公社申请,要求盖集体知青点,这一年公社终于批准了我们的要求,大队派了两名技工。其它活都由知青自己干,拖拉机也派上了大用场,拉石头,拉砖,拉水泥,木材,我们自己托土坯,和泥。两个多月后四角硬的五间大正房拔地而起,年底我们男女知青就搬进了新房,这是这个牧区大队除了过去喇嘛盖的大庙外最正规的平房了,我们走后大队部就搬到那里了,这是后话。
1975年的春天敞蓬托拉机装上了驾驶室,工作环境大为改观。牧区大队的拖拉机工作并不多,每年夏天收羊毛。春秋搬家,大队领导出去开会偶尔用车,“学大寨”拉石头磊大草库伦。秋天运老弱病残牛羊,再就是每年的那达幕大会,拉运物资和送牧民参加大会。除了公社调车,其余时间就是在外跑运输。。我和徒弟相处两年多,他比我岁数大,汉族,从小去了牧区蒙语比汉语好。当时已成家有一双儿女。我们几乎跑遍了锡林郭勒大草原。每天住在旅店,两人一瓶草原白酒喝完睡觉。跑车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开车我抽烟。喝酒,睡觉,那时的习惯不管多颠簸,只要能喝酒,只要不开车,坐在旁边一会就睡着了,我几次动员徒弟考驾照,这样我就可以早日脱身,他总是说记不住交规。不敢考。我只好向女同胞们求援,这后来每当我们不出车的时侯,女同胞们只要有时间就聚在徒弟家边喝茶,边给他读交通规则,机械常识,强迫记忆。76年底徒弟终于以优异的成绩,理论口答,窜桩移库,路面驾驶,排除故障一次全面过关,考取了驾照。而这时男知青已有两个被推荐上学,两个被招工。女知青有两名当了公社干部后到旗政府工作,一名回城,一名被旗里招了工。只剩下我这个拖拉司机,公社不放,就连我母亲给我发来的回城上大学的电报也被公社领导扣了,说是需要继续“接受再教育”,孤独和无奈,家庭成份和专业技术迫使我选择了胜利大逃亡。
不辞而别
一九七七年夏天,当时有驾照的司机较缺。我不辞而别,到旗服务公司开上了日本富桑车终于是脱离了“接受再教育”的大队,后调到医院改行当了医生,而我的徒弟一直在牧区大草原生活,在改革开放后牧区牧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户户都有了拖拉机,摩托车,很多人家还买了大,小汽车,风光互补发电机。我的徒弟成为当地有名的好修理工,谁家的机械出了故障,他去后都是手到病除。起死回生,说明当年的互帮互学收到了应有的效果。他的儿子也学会了修理和驾驶机动车,草原上留下了不走的拖拉机手。大拖拉机也只能永远留在老人们的记忆中。
作者:王宪
完稿于2009年5月12日修于2009-11,呼和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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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宪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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