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青生活:(一)当了工人
在农村的最后两年,大队小学办起了戴帽初中班,将我调去担任初中班的老师,教语文、数学、物理,还代班主任。农村的孩子都很听话,上进心也很强,教起来并不费力。说起来也很有意思,由于孩子们都很优秀,什么也不是的我,陆续介绍了上十位同学入了团。一九七五年九月,当这批孩子毕业,升入公社高中时,招工的通知来了,这回是将所有留下的知青一锅端走。
我一直忙于毕业班的工作,直到26号通知走的那天,才急忙收拾行李赶到区里集中。接收单位是襄樊铁路分局,心里挺高兴的,要当铁路工人了。可是等和同学们一谈,傻眼了:我们学校的同学,女的基本上都分到电务段,男的都分到车务段,就我一个人分到工务段。没在铁路上工作的人可能不知道,铁路上的分工是很细的,电务段只管铁路的通信和信号,车务段只管车站及车辆的调度、运行,而工务段只管铁道养护,换句话说,就是只有我一个人成了养路工。不用说,这又是出身问题在作怪!
原以为要去襄樊,不想接收单位是襄樊铁路分局下属的荆门工务段。荆门工务段负责着焦枝线上襄阳到枝城、宜昌几百公里线路的养护任务。车将我接到段里,休息一天后,又用轨道车将我送到沿线的一个山区小站,位于当阳县西的玉泉养路工区。工区的工人基本由四部分人组成:一部分是从老线调来的老工人,作为骨干、巡道工和道口工;第二部分是修焦枝线时招收的农村的年轻人,现在有的也成为了骨干;第三部分是复员不久的军人,基本上都是农村出来的孤儿(父母都在三年自然灾害中病、饿而死);这三部分人的文化水平都不高,最后是刚招来的知青,除我以外都是六九届以后的年轻人。
工区负责着八公里半的线路养护任务,工人的工作无非是拨道、起道、扒渣、砸镐。但为了保证线路安全畅通,必须做到铁路轨距正确,道岔合格,直线平直,曲线圆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中工班长要担负很大的责任。任务虽然简单、劳累,但却是整个铁路运输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
和刚下农村时一样,凭着身体好和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很快掌握了一般的劳动技巧,不再象刚来时只会使蛮力那样一动就气直吼了。之后又缠上工长学技术,如起道点的选择方法和技巧、曲线养护时拨道量的计算、道岔养护的技术要领等。工长见我的文化水平高,学习兴趣大,也很愿意教我,甚至直接将诸如曲线养护时拨道量的计算任务交给我,按我的计算结果实施拨道。工区的宣传工作,如墙报、先进人物的上报材料等也由我负责。
养路工的工作与农村不同,首先是有了固定工资,有了铁饭碗,吃饭不用操心;其次是劳动时间短(一般每天六小时左右,下雨还不工作),有节假日;第三是有了医疗保障。说来也巧,在农村八年,我很少生病,当了工人不久,突发了阑尾炎,没花一分钱做了手术,还休息了一个月。若要在农村,这种急性发作可是相当危险的,也算是我的福气吧。
劳动之余,有了大把的时间,除了学习之外,想方设法的玩。先到附近隋代修建的古寺玉泉寺,参观了宏伟的大雄宝殿、五六人合抱的古银杏树、珍珠泉、千辫荷花池、万斤铁宝塔以及关羽落马处。在玉泉山后山的荆棘丛中还找到了金霞洞,洞口倒放着半块刻有金霞洞字样的石碑。传说当年就是在此洞修炼的玉鼎真人,将走麦城后关羽的游魂招下来的。可是当我兴致勃勃的扛着绳索,提着巡道灯想一探幽境时,进去没走几步就到头了,洞只有一间房大小。
当阳也是有许多三国古迹的地方,最有名的要数长坂坡了。可惜此处只剩下一处毫不起眼的丘陵,除了一块"长坂雄风"的石碑外,什么也没有了,别说无处寻找张飞喝断的坝陵桥,就连桥下的小河也不见踪影,更不见当年赵云叱咤风云的古战场。
铁路工人有个好处,就是坐火车不要票,列车员查票时,出示工作证,甚至拿工区食堂的餐票都能过关。有这样的机会,我和新结识的家门小杨利用调休假、节假日,将焦枝线上下游了个遍。上到洛阳的龙门石窟、南阳的隆中、襄阳的卧龙岗一直到宜昌的葛洲坝、枝城的长江大桥都一一拜访。只是当时枝柳线还没有旅客列车,无法去湖南石门县附近的张家界游览,留下了些许遗憾。
工作之余,工人们的文化生活非常差,下班后除了吃饭、喝酒、打牌、睡觉外,无事可做。附近的玉泉山上有个微波站,负责电视的转播与发射。开始时,我和小杨晚饭后爬山上去看电视节目,从小路上去要20分钟,下来时天黑了,不敢再走小路,绕环山公路要走40分钟。长期如此不是个办法,想到工区里有一些清理线路排水沟的工程,是要找民工来承包的(养路工只管线路道渣以上的部分),工程量不大,钱还不少,就怂恿工长,动员工区的工人,利用下班后的时间清淤。领工区(支部)知道了我们的意图,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周后验收拿到工程款,我上荆门县城买了台电子管的黑白电视机(七六年初,电视机还非常稀有,只有电子管的,看起来还直晃)。回来后,大家高兴坏了,这可是全焦枝线上所有工区的第一台电视啊!此后,工区、车站的职工连同附近的老乡,每天晚上都聚集在工区会议室里,热热闹闹看电视。当时只要有什么新电影,电视台都会在第一时间播放,象日本电影"望乡"就是在这时播放的。
电视机不仅丰富了工区的文化生活,在七六年周总理逝世时,它成了我们整个领工区、车站、电务等所有职工纪念总理的工具,几百人聚集到玉泉车站的候车室,含泪观看了总理的追悼会,我们与全国人民一道向总理默哀,表达了我们发自内心的敬意。
在此期间,知道她开始毕业实习了,而且这时的实习地点就在襄樊,赶紧到襄樊去看她,那种异地相逢的惊喜是令人激动的。利用星期天,我们一起游览了古隆中,参观了刘备三顾过的茅庐,诸葛亮耕作休息的抱膝亭,她仍然象在农村时一样,一如既往的信任着我。但在实习期间,作为学生,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学校管得也很紧,不好意思频繁的影响她。直到她离开襄阳,一共才去了两三次。
毕业后不久,唐山发生了特大地震,她立即参加了武汉市医疗队,赴唐山抢险救灾,完成任务后,又参加了湖北省赴藏医疗队前往西藏,从此有将近三年的时间,我们人隔两地无法见面。我不能想象,一个独生女,在那种高寒缺氧的地方,是如何克服各种困难,骑马巡医的。
抽到工务段的知青,文化水平较高、出身较好的人,一年以后提干的提干,调走的调走。文化水平不高,但有关系的也调到段机关工厂,或去当轨道车司机什么的。象我这样的想用也不敢,只能在需要时临时抽到领工区、工务段写写报道,替先进人物整理一下发言材料。有一次,替支部写了总结材料不说,还要我在段机关大会上念,段宣传部干事还要给每个支部发言的人照相,我只好边念边将发言稿遮住脸,任他怎么转,也没照到我的脸,引起与会者的哄笑。他们不知道我的心情,一个非党员,替支部发言,还要拍照留念(作为证据?!),传出去那才是天大的笑话,说不定我还吃不了兜着走。
尽管如此,与农村比起来,压抑的情绪还是减轻了不少。山区的空气清新,环境安静,在某种程度上也减轻了心理负担。接下来,除了学习、继续到处探奇外,还尝试着干些没干过的活来调整心情,什么写轨号、打防爬撑、涂夹板油,甚至替巡道工巡道,替道口工看守道口等都干过。人适应环境的能力是很强的,虽然出身的阴影始终笼罩的我身上,但我不能自己贬低自己,更不能消沉,我期望通过不懈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当上了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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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杨子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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