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达《求知难》全文
2007年11月26日 13:57《读书》杂志 】 【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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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说过《西游记》一书:“第十四回至九十九回俱记入竺途中遇难之事,九者究也,物极于九,九九八十一,故有八十一难。”《西游记》所写的,“就是他(唐僧)灾难的簿子。”

引人兴趣的,是书中特写的美猴王——孙悟空。当他和群猴“朝游花果山,暮宿水帘洞”不胜欢乐的时光,他说:“我虽在欢喜之时,却有点远虑,故此烦恼。”众猴听他一片话后,“俱以无常为虑”。原来孙悟空们梦想的,是一个这样的世境:“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这是一群小生产者梦想的天国。从这点出发,孙悟空逐渐生出力量。他见“东方天色微舒白,西路金光大显明”,将床铺摇响,大喊道:“天光了!天光了!起耶!”

孙悟空跪在他最早的祖师榻前要求学道,他听到他祖师觉来自吟:“难!难!难!”自从他一心一意求道,也自己说过:“这个却难!却难!”但当祖师一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叩头礼拜了。

在玄奘西行之前,《西游记》就突出了孙悟空,而且特别点出“难”字,从而写出了这个战胜八十一难的主要主人公的机智和无畏的勇士——齐天大圣。

猪八戒入伙,和孙悟空不一样。特别是他认为自己在路上“身挑着重担,老大难挨”,想“养养精神”。孙悟空批评他,说,“……既是秉正沙门,须是要吃辛受苦,才做得徒弟”。八戒不易接受孙悟空的告诫。一过什么富贵庄院,八戒便禁不住诱惑,“一似针戳屁股,左扭右扭的,忍耐不住”,“动了凡心”。孙悟空和猪八戒的矛盾,造成了八十一难中特大的悲剧。三打白骨精,由于八戒的调唆,胡说八道,使唐僧认定孙悟空只是一个“无心向善之辈,有意作恶之人”,是“歹人”,写了贬书,再三要他回去。这件事害了唐僧,苦了沙和尚,猪八戒自己也遭了惨败。直到后来八戒按照白马所设的计谋行事,加上自己“请将不如激将”的妙想,终于把孙悟空感动了。行者决心去拿此时唐僧们所遇到的妖精。在走过东洋大海时,行者“下海去净净身子”,用现代的用语来说,也有自我反省,自我批评,他说:“我自从回来,这几回弄得身上有些妖精气了。师父是个爱干净的,恐怕嫌我”。八戒“于此始识得行者是片真心,更无他意”。

显然,西游记是把这一段事故的经历当成重大的转折来写的。这段经历说明:在极端困难的路程中,在自己的一伙人中,由于内部矛盾的过度激化,就会出现致命的悲剧。

唐僧们到了“西方极乐世界”,见到如来佛,总算达到西行的目的。

但是,希望带来了失望。

行者嚷道:“如来!我师徒们受了万蜇千磨,自东土拜到此地,蒙如来吩咐传经,被阿傩、伽叶财不遂,通同作弊,故意将无字的白纸本教我们拿去,我们拿它去何用,望如来敕治!”

对行者这个责问,佛祖笑道:“你且休嚷。他两个问你要人事之情,我已知矣。但只是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向时众比丘圣僧下山,曾将此经在舍卫国赵长者家与他诵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脱,只讨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黄金回来。我还说他们太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你如今空手来取,是以传了白本。白本者乃无字真经,倒也是好的。因你东土众生,愚迷不悟,只可以此传之耳”。即叫:“阿傩、伽叶,快将有字的真经,每部中各检几卷与他,来此报数”。

阿傩、伽叶“二尊者复领众,到珍楼宝阁之下,仍向唐僧要些人事。三藏(即玄奘)无物奉承,即命沙僧取紫金钵盂,双手奉上道:弟子委是穷寒路遥,不曾备得人事。这钵盂乃唐王亲手所赐,教弟子持此,沿路化斋,今特奉上,聊表寸心。万望尊者将此收下……只是以有字真经赐下……那阿傩接了,但微微而笑。被那些管珍楼的力士,管香积的庖丁,看阁的尊者,你抹他脸,我扑他背,弹指的,扭唇的,一个个笑道:不羞!不羞!需索取经的人事。须臾,把脸皮都羞皱了,只是拿着钵盂不放。伽叶却才进阁检经,一一查与三藏。三藏却叫:徒弟们,你们都好看看,莫似前番”。

这事是唐僧们原来没有想到的。

马克思的著名一段话:“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的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又是无情世界的感情,正象它是没有精神的制度的精神一样,宗教是人民的鸦片。”(《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佛教的发展也正是这样。

取经联系到索取行贿,这件事已点出佛教的发展同样属于富有阶级的宗教,是为奴隶主和封建主服务的宗教;是奴隶主、封建主的宗教。当然,它跟赤裸裸的吃人肉的那些妖怪不同。在唐僧西行的路程中,那些妖怪总想拿唐僧们身上的肉去饱餐一顿,但幸亏齐天大圣出了大力,避免了被吃的灾难。

齐天大圣——这一个好赫赫的名字!他不只是“圣”,而且是“大圣”;不只是地上的圣,而且是天上的圣;不只是天上的圣,而且是和天一样大,一样高,一样并立的大圣。这是在一个孤立小天地中生活的小生产者反映出来的自高自大的面貌。在孤立的小生产者的周围,包围着很多同一模样的小生产者,因此,一个美猴王可以一下子变成千百个或千万个美猴王,就如他那根铁棒一样,可大可小,可粗可细,可长可短,有时可以“变做绣花针儿”。

一个小生产者也可能到处冲撞,也可以“大闹天宫”,因为财产不多,丢掉也不值得可惜;但又经常思念故乡,去时容易,回时也容易,例如,当唐僧在路上赶他走时,他就重新挂起“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的杂彩花旗,逍遥自在,乐业安居。小生产者平常各干各的,各顾各的,但在接触到共同利害的时候,也能成“一窝蜂”,也能在一定时候,“齐齐整整,把一座花果山造得似铁桶金城”。旧社会农村发生不同氏族大械斗的时候,就有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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