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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一生的最大特色,就是他以杂牌军的军头地位,与黄埔系一路分分合合二十多年,而始终没被“吃”掉。他与蒋介石一路纠缠,但在翻云覆雨之中,蒋介石始终未能完全斗垮他,他们最后在“国破山河在”时劳燕分飞。他在生命晚年,还以两件“武器”发挥了“恨别鸟惊心”的作用:一件是回归大陆,把他的“剩余价值”别有所赠;一件是藏诸名山,把他的《李宗仁回忆录》完成出版。这两件“武器”,是他一生最好的收尾,真令人拍案叫绝。
——李敖
一
1946年11月 15日国民大会开幕制定宪法。1947年元旦遂由国民政府公布施行。政府并声称从速召集“行宪国大”,选举正副总统,好让国民党还政于民。
直至1948年3月29日“行宪国大”开幕之日这一段期间,国内战局表面上似乎政府军尚占优势,但是我则深知此局面的不可久。
就政治上说,最高当局的私心自用和各级行政部门的贪污腐化正与日俱增,毫无改善的可能。从军事上看,东北国军如陷入泥沼,不能自拔,正在各个据点为共军逐一消灭。1947年8月中熊式辉去职,由陈诚兼东北行辕主任,但是东北败征已见,全部沦陷只是时间问题,任何人不能起死回生,陈诚更不是能够挽狂澜于即倒之才。关内战局也日趋恶化。国军于3月间虽曾一度进占延安,但这是毛泽东有计划的撤退,国军知道中计旋即退出,故对整个战局并无决定性的影响。华北平原泰半已入中共之手,并无斗志的国军所占的仅系少数大城市。华北终将为东北之续已可预见。
经济的彻底崩溃更是致命伤。法币贬值,日泻千里,城市里的工商界、乡村的农民以及靠薪金度日的公教人员均无以为生。这一根本问题不解决,则政治、军事当然就更无从谈起。1947年7月下旬魏德迈将军衔杜鲁门总统之命以特使身份来华,8月初旬飞抵北平,曾与我长谈。魏氏问我关于挽回目前危局的意见和如何运用美援问题。我便坦率地告诉他说,目前问题的中心是经济问题。我希望美国政府能贷款助我政府稳定币值,安定人心,至于军火倒是次要的。魏氏颇以我言为然。
在这种环境中,我既无补时艰,便时时想洁身而退,但是蒋先生又偏不让我辞职。不特此也,当东北局面于1947年夏秋之交已不可收拾,熊式辉在东北人士攻击之下,势在必撤的时候,蒋先生竟异想天开,要我兼任东北行辕主任。陈诚为此曾数度衔蒋先生之命来北平“促驾”。由于我竭力推辞,蒋先生才打消此意,改由陈诚出马。
我虽幸免于介入东北,但坐困北平也终非了局。因东北一旦失守,华北便首当其冲,共军必自四面向北平合围。我属下的将领泰半系“天子门生”,真是“既不能令,又不受命”。万一我为共军合围于孤城之内,我将何以自处?低头颜向共军投降吗?此事断非我李某人能做得出来的。临时逃走吗?我是守上有责的封疆大吏,弃职潜逃,将于国法不容。事急吞枪自裁吗?我实觉心有不甘。因为我虽为华北军政最高长官,但我事实上未能行使我应有的职权。如果华北情形的弄糟是由于我才有不济,则一死以报国,自觉无憾。今则适得其反,时局的不可收拾可能是由于我权力受无理限制,人不能尽其才之所致。如此而要我杀身殉职,当然于心不甘。
在这进退维谷的境地,经过了千思万虑,我自觉只有两途可循。第一,作积极的打算,不顾艰难,以天下为己任,挺身而出,加人中央政府,对彻底腐化了的国民党政权作起死回生的民主改革,以挽狂澜于既倒。因为抗战之后,由于我本人洁身自处,作风比较开明,所以尚薄负时誉,党内外开明人土都把我看成国民党内民主改革的象征。我如加入中央政府,领导民主改革,自信可以一呼百应,全国改观。第二,作消极的打算,不能兼善天下便独善其身,摆脱这种于国于己两无建树的政治生涯,离开故都,解甲归农。正当我为这两种矛盾心理所困扰不得解决之时,发生了副总统竞选的事。使我想到如果参加竞选,便一举而了结上述两项矛盾。幸而获选,我便可作积极的打算;不幸失败,则正可乘机表示消极,告老返乡,息影林泉。因此我就决定参加竞选了。
二
1947年冬季,国共和谈已完全决裂。为统一华北军事指挥系统,中央于12月初明令裁撤保定、张垣两绥署,成立华北剿匪总司令部,以傅作义为总司令。12月6日作义在张垣就新职,不久即迁来北平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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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宗仁/口述 唐德刚/撰写
编辑:
刘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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