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9月,一家专属老年人的玩具店在北京一条不显眼的街道上悄然开张。光顾这家玩具店的许多人,在过往数十年间,被放置到大家长的身份和责任中,渐渐地变得不在乎也不敢直面自己的娱乐需求。店主宋德龙知道,不敢喜爱玩具只是其中一部分。
玩是人的天性
去年入秋的时候,宋德龙为自己即将开业的商店定做了四面招牌。印的两种款式,“老有所玩”是店名,“老年玩具店”指代店铺经营范围,安好后,店名反而好似对“老年玩具店”的某种注释。
2020年重阳节这天,宋德龙把合作商送来的花篮摆出来,门口的电子鞭炮噼里啪啦响,玩具店就算开张了。
从许多角度看,这家商店都是周围商铺中最显眼的。四面硕大的红底黄字招牌,黄字比隔壁商店的招牌字号大出一倍,隔着两车道的马路,也能看得清。店面也是周围商铺中最大的,足有180平方米。宋德龙自己提了对对联:“老有好心态,玩玩更健康。”也用了和招牌等大的字和一样配色,印好了贴在商店入口两边。
玩具店开在几个老小区之间,在这条社区小型商店街上,开得最多的是食品店,生鲜超市和饭馆。白天,老人们拖着买菜的小车或抱着孙儿,往来穿梭于这些商店之间。
去年九月开始,宋德龙接过了其中4个店面,里里外外改造了一番。地板铺了专业防滑砖,进门处摆放着花草,绕过门口的屏风往里走,就能看到宋德龙设置的两个小型桌游区,它靠着朝南的落地窗,旁边还安装了暖气片,方便老人冬天脱下厚重的衣物,温暖地玩耍。宋德龙觉得这是最让他得意的设计:“遛弯的老人可以过来坐坐,中午晒晒日光浴,特别舒服。”
许多童真的乐趣都能在这间180平米大的商铺中得到满足。拐角的门框被利用起来,悬挂着室内秋千,大人小孩都可以坐。店里置购了一台乒乓球桌,和两台上世纪流行的游戏机。大堂的水族箱里,几只金鱼在漫游,闻声望去,角落处还养着几只鹦鹉。
小区开了一家老年玩具店,这成了附近居民那阵子讨论的新鲜事。每个迈进玩具店的老人,进店前各怀猜测。有人以为这是一家老人活动中心,有人认为可能是卖老人保健品的,还有人觉得这是一家棋牌室。
许多老人知道是玩具店,进门还会说,来给孙子看看玩具。“我这里是老年人玩具店。”宋德龙往往会这么解释一句。一些老人听后直摆手。“人老了,不玩了。”有人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曾经有两位老人,在店里逛了一圈后,指出店铺的定位不对,理由是:老年人就不该玩玩具。“赶紧关店,要不房租该交不起了。”其中一个老人果决地劝宋德龙道。宋德龙觉得郁闷,但当下没有辩驳:“老人有固定的思维,和他们那个年代、生活环境息息相关。” 他理解老人。
在宋德龙看来,老人不是不玩玩具,他们不会主动玩,是因为找不到理由带动自己玩乐。
因此,宋德龙让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店里,充当那个带动老人玩玩具的角色。
遛弯的曹建国被门口那副对联吸引进来,它们令他觉得新奇。在店里的宋德龙起初只见到曹建国伸长脖子往里瞅。“大爷,你进店看看。”宋德龙招呼着。
真的走进玩具店,曹建国承认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你这里是博物馆呀。”他忍不住对宋德龙说,逛了一圈,他对里头的“展品”看得出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又不敢真的动手去拿。“我猜这东西您一定玩过。”宋德龙帮曹建国取下铁环,招呼他看。
“乖乖,多少年没见了。”61岁的曹建国像孩子一样说。
这种玩具流行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街头,玩具的主体是一个铁丝做成的圈,玩法是用配套的一个长钩子推着铁丝圈滚着走,看谁能推得远。相隔近50年,还能在城市里见到这些老物件,曹建国又兴奋又激动。
铁圈快速向前滚动,曹建国小步跑起来,他不再是个小男孩,但至少在和那个铁圈玩乐的时候,他的体态比平时轻盈灵活不少。“圈越重走得越稳,滚动时尽量靠在铁钩上,这样不容易倒。”曹建国玩得尽兴,边笑边跟旁边的年轻人解释操纵这种玩具的技巧。
图 | 老人在玩具店里玩空竹
玩了一会儿,宋德龙邀他坐下喝茶,递上一根烟,告诉曹建国,以后店里的玩具都可以玩。“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他嘱咐曹建国。
曹建国接过烟抽,肩膀渐渐松了下来。“你这店有点意思,但我老了,玩玩具有点……”他犹豫了,没往下说。
“尽管放开,”宋德龙接过话,“谁说老了就不能玩?玩好了自己高兴,心态好不生病,活得也长,你说是不是。”他懂得曹建国没说出的顾虑是什么。像曹建国一样想法的老人很常见,在他们的观念里,玩具是孩子的专属。
最近他进了一批接球玩具,那是一种由几百个洞眼组成的木盒,洞眼里插着小木棍充当障碍物,小球从中穿过,最后准确无误的掉进小方盒里,就算达成游戏目标。
这套玩具需要组装,组装到一半,宋德龙的手意外被凸起的木块划伤,他正要收起工具,一位在店里闲逛的老人走了过来:“我知道原理了,能帮你安好。”他接过工具夹起一颗螺丝,将木块衔接处慢慢拧紧,木盒子在他的组装下大体成型。接下来的步骤,是用粘胶将木棍固定在一个个小洞里,小洞足有两百余个。
临近中午,老伴来喊他吃饭。老人把零件收好,放在角落,对宋德龙说:“吃完饭我还来帮你装。”中午一点,他如约而至。组装完成,离开商店前他叮嘱宋德龙:“胶水还没有干,收起来,可别让小孩碰坏了。”
后来老人才告诉宋德龙,他年轻时在林业局工作,是一名伐木工,一辈子和木头打交道,“看到木头就手痒。”老人打趣道。
开业四个月,宋德龙的玩具店渐渐成了附近老人的“秘密基地”。有次一位老人抱了一堆杂志希望他收下:“这是我平常看的,放在你这,有人感兴趣可以翻翻。”那是一套讲解电工知识的专业书,老人说自己正在研究沙漠治理,希望能为此做出贡献。“很可爱的老头,”宋德龙评价道,“他的想法非常天马行空,看的书很专业,思维也很活跃。”
茶水区的桌子上有一排木架,木架上摆放着一堆小玩意。一个木制的小壶,壶身是荷叶花纹,壶盖上蹲着一支青蛙,惟妙惟肖。“北京人叫它木头疙瘩,”宋德龙说,那也是他顾客的手笔,“老人自己动手做的,放在我这展示。”宋德龙说。
和老年人交流得多了,宋德龙更相信:老人是闲不住的,他们也有自己的业余爱好、喜好的娱乐。更多时候,他们只是缺乏展示个性、追逐心中想要的玩乐的助推力。
少有人看到的角落
开店时宋德龙就想好了,即使老人不买玩具,店里的玩具也让他们免费玩。老年玩具店也有少量小孩的玩具,比如铁皮青蛙,皮影,还有木质的小兔子。这是宋德龙的主意,让带孙子孙女的老人们也能停下脚步,和孩子一起玩。店里有一台迷你抓娃娃机,已经被孩子们玩坏了。
“我儿媳妇说疫情期间减少流动,今年我们全家还是留在北京过年。”说这话的是“田田奶奶”,老人们这样称呼她,因为她每天照顾着的小孙女就叫“田田”。老人们经常用类似的命名规律称呼彼此,就比如,“田田奶奶”称呼她在玩具店新认识的朋友“壮壮奶奶”。
“我可不愿意留在这,今年说什么都要回老家,儿子他们不走我也要走。”壮壮奶奶接过话茬。
因为两岁半的小孙女“田田”喜欢这里,田田奶奶和她的孙女已经是这里的常客。
每次来,田田都会让奶奶推着在休闲区荡秋千。这天,小孙女发现了木牛流马,拉着它满屋转,田田奶奶也觉得新奇,“没上过几年学,只在小人故事里听过,想不到这东西真能做出来。”
临近过年,田田奶奶去理发店把头发烫成了大波浪,又染了色,穿一身红色羽绒服,常常笑着和认识的人打招呼。
图 | 老人和小孩在玩具店里
田田奶奶和壮壮奶奶同为河南人,原本住在同一个小区,隔壁楼。但几年来两人互不相识,直到在玩具店里偶遇攀谈,才认识了彼此。
在玩具店里,老人们建立起社交圈。 奶奶们不难发现彼此有许多相似经历。 至少,许多人都是因为孙辈出生,才第一次背井离乡,到大城市里带孩子。
田田奶奶算着,今年是她来北京的第11个年头,推算的根据,是她的大孙子已经11岁了。那会老伴还没有退休,她一个人进城,与老伴千里分居。本想着等孙子上小学,就和老伴回老家颐养天年,没曾想刚把头一个拉扯大,二胎“田田”出生了。
在故乡的时候,田田奶奶喜欢玩麻将,跟邻里间约着打,一天下来时间消磨得很快。
来了北京,田田奶奶失去了熟悉的朋友圈,时间也被孩子从早到晚的吃喝拉撒占据掉。去年,田田奶奶学会用智能手机,儿子怕她闷,给她下了APP,教她在手机里打麻将。但田田奶奶觉得比以前没有意思得多,因为在那上面打牌“不热闹”。
壮壮奶奶在老家的时候喜欢跳广场舞,来北京后她很快忘记了这项爱好。因为在陌生的大城市里,住的地方附近没有公园,她也找不到舞伴。
“你就在这跳吧。”田田奶奶鼓动她。宋德龙的店里安了一块电视屏幕,有时也放些怀旧的歌曲。听了田田奶奶的建议,壮壮奶奶想了一会,试着进入音乐节奏,摆动起身体。“我不会跳,她跳得好。”田田奶奶在一旁看着她跳,轻声地对旁人感叹。
对田田奶奶和壮壮奶奶这样的老人来说,玩玩具是一种奢侈。即使像现在,有了玩玩具的地方,她们手里倒腾着,眼睛也要紧盯着自家的娃。
两岁半的田田正在爱玩的年纪,满屋子撒开了跑,一会动动这一会玩玩那。田田奶奶只能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到处疯跑的田田。
其实,宋德龙店里田田喜欢的玩具,她家里都有。“屋子里堆得到处都是。”田田奶奶说,田田的母亲每月都会购买新的绘本和玩具,她见着这些现在小孩玩的物件,觉得功能多,又智能:“要听歌,讲故事,只要对着小机器人说一声就成。”
在田田奶奶的童年时代,这些都是不曾见过的。“那时候顶多拿个绳跳皮筋,在地面划格子,”田田奶奶回忆道,但儿时也是快乐的,“小伙伴多,一个村里的,都一起玩。”
冬日的北京晚上越发寒冷,吃完晚饭后,店里的小方桌前聚了几个老人,抽烟喝茶,和宋德龙聊起往事,总透着一股心酸。
来玩具店的许多老人,把这里作为情绪抒发的出口。有的老人带娃累了,想在这里躲个清闲;有的老人端着茶杯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玩,只为了找人聊天;有的老人年轻时生了一堆子女,到老了却成为空巢老人,需要倾诉。这些情绪老人们很少在人前展露,被亲近的人看见更不妥,玩具店就成了一个合适的倾诉场所。
来玩具店之前,曹建国几乎不与人交流。他当了半辈子的农民,年轻时脾气冲, 14岁开始玩火枪,满山打猎,那还是50年代的事。 曹建国说自己最理想的状态是活到80岁、90岁还能种地,种上小麦、玉米、稻子,自给自足。 后来猎枪上缴,再后来80年代当地政府将大片土地腾退,他从怀柔搬到香河,告别了土地,在电机厂当了一名工人。
活了大半辈子,曹建国说自己把生死看得很淡。非典那年,曹建国突发脑溢血,工作台上差点昏过去,抢救了两小时。让他牵挂的是他的后代。曹建国只有一个儿子,为了孩子工作近,他跟着搬了几趟家。最近他总盘算着把郊区的老房子卖出去,帮孩子减轻还贷压力。
图 | 宋德龙和老人在玩桌游
“操心没个尽头的。”另一个老人严红卫接话说:操心完儿女,还可以操心孙辈,他们这辈人,总想着多帮衬一些,能帮多少是多少。
“我们这一代人都挺能吃苦的。”严红卫是黑龙江人,今年65岁,退休前在黑龙江林业局当了二十来年的运输工。那会儿,严红卫每天早上5点起来,坐通勤车一个多小时,到山场。装货,运货,一直忙到晚上七八点,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碰上搞高产,紧急派遣任务,需要加班加点。
退休后,严红卫常常怀念林区的生活,他说只要身体允许,他想一直工作下去,因为山区空旷自由,不像城里只有高楼。但因为是重体力活,他55岁就退了下来。前两年他听说国家搞环保,伐木业遭到严格管控,属于他们的“黄金时代”结束了。
转眼严红卫来北京已经五年,和儿子、儿媳妇住在一起,平时年轻人出门上班,严红卫负责照看五岁的孙子。他记得回忆刚到城市的窘迫:“第一次坐公交闹了笑话,把公交卡往钱箱子上刷,司机一直斜着眼睛看我。”这些年他学会了坐公交、地铁,也会用手机网购买些生活日用品。偶尔,孤寂感一闪而过,被他压下:“老了,总会这样。”
老人们几乎都抱着同样的想法,年轻时打工养家,攒钱为孩子买房、结婚,补贴家用,老了进城带孩子,“我们这一生就是牺牲奉献。”
64岁的浙江人方明是这里少有的老“北漂”。他14岁开始做木工,跟着父亲学修房子,做家具,也承包村里耕田的农具。1986年那年方明30岁,他拖家带口来到北京,成立小团队,开始在大城市里讨生活。
三年前,儿子娶媳妇,他把大半辈子的积蓄拿出来,帮儿子在北京买了房,房本是儿子的名字。
“500万的房子呐。”旁边有老人感慨道。
“没这么夸张,我付的首付,贷款孩子还。”方明接话,仿佛生怕别人高估了他的付出,在他看来,这也只是所有家长都会做出的选择而已。
有那么几分钟,众人没有接方明的话。再聊起来时,话题已经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寻找快乐
走进玩具店,老人们将烦恼抛开,在这里只为寻找快乐。玩具店的出现填补了老人内心的孤独感,它像一台时光机,以奇妙的方式,让老人与过去相连,与儿时的自己相遇。
每天早上九点,玩具店开门营业。怀旧的玩具最受老人欢迎,严红卫这天在玩具店里寻到了小时候的物件。
“这在我们东北叫嘎拉哈,”他显得有些兴奋,“它也叫羊拐,平时我们家里吃羊,把羊的肋骨留下来,洗干净,晒干,就是玩具。”他边说边将一个羊拐抛入空中,再迅速抓起桌上的羊拐,准备接住刚被抛出的羊拐。在这个游戏里,需要尽可能多地接住空中落下的羊拐,比赛时,接住数量多的人就算赢。
严红卫最多能一下抓起四个。在他小时候,这被默认归为女孩玩的玩具。40多年前下课的午后,看着女孩们从兜里掏出羊拐,骨头被摸的发亮,围在一起当作珍宝玩一套“羊拐”,那一种难以言说的快乐。
严红卫自认现在也是一个很爱玩的人。刚退休那会,他跟着旅游团到处去玩。但后来去的地方多了,他渐渐失去了兴致。有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电视,从早到晚。
玩具店开业那会,严红卫记得,宋德龙向他演示乒乓球训练器,球固定在杆上,打过去会自动弹回来,不用捡球,一个人也能玩。就那一下,把他爱玩的天性释放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严红卫和曹建国一样,每天都要来几趟。严红卫觉得玩具缓解了他心中的苦闷,人也渐渐开朗了。这天,宋德龙挑了三开魔盒递给他,“一个盒子拆成三个,能解开不?”严红卫没吱声,动手捣鼓起来。不到十分钟,他对宋德龙喊:“快来,我解开了。”然后得意地把“通关秘诀”告诉围观的人:“这是鲁班锁,小时候也玩过。”宋德龙夸他脑筋好使。
图 | 老人在店里玩投壶
玩具店开业之初,就引来过媒体。在媒体的报道中,宋德龙的店是全国第一家专为老年人开设的玩具店,借这家商店,也对中国的老年化问题略做了些探讨。
那之后,一位82岁的老人慕名而来,他的腿脚已经走不了路,坐在轮椅上,由女儿陪伴着。
他没办法自己玩,只能看着宋德龙为他展示滚铁环。看着看着,他开始唱起小时候的儿歌:“小铁环,圆又圆,,推起铁环跑得欢。”
宋德龙把这个老人记得深深的。那天老人临离开玩具店,要求和宋德龙握手。他握住了,看着宋德龙说:“你是有情怀的人。”
三年前,宋德龙在央视《夕阳红》栏目负责节目对外招商。1993年开播的《夕阳红》是央视最早也是唯一的老年栏目,2013年停播数年后,复播时转到了央视12套播出。那时候他时常与服务老年人的企业打交道,渐渐地,他开始觉得老年群体的需求一直在边缘化,因为市场上针对老年人的除了保健品,就是健身器,很少有企业关注他们的精神需求。
前几年,宋德龙在北京安了家,把父母接过来住。几天后,他的父母就想回家:“在这人生地不熟,逛公园还要坐公交,跟坐牢似的。”父母的话让宋德龙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也是他开玩具店的初衷之一:“开玩具店也是满足自己的心愿,有机会把父母接过来,让他们老有所玩。”宋德龙说。
某种程度上,玩具店也是外界了解老人的窗口。不时地,有一些做老人服务业的同行来店里交流。
王军就是其中之一。他开了一家公司,专门带老人看病,从接送到预约问诊、拿药,一条龙服务。“很多老人不会自己看病,挂号、拿药时间长,子女工作忙,我们派人派车,服务需要帮助的老人。”王军在这行已经干了五年。
接触老人多了,王军总有种无力感。他说,有的老人会把去医院看作一件值得快乐的事情:“因为他有事可做,能够正大光明出门溜达了。”
还是在店里那张茶桌前,王军聊起他服务过的老人,常常唏嘘。他说起一位搞科研的老干部,子女出国不在身边,家里请了保姆,两人一天一句话不说,后来老人越来越记不清事,精神也变得越来越差。
“所有子女都觉得只要给老人吃好穿好就行了,现在缺这些么,他们不知道老人要什么。”宋德龙说。
每次到结账的时候,老人总是要跟宋德龙讨价还价。一位老人看中了那款乒乓球训练器,宋德龙店里售价35元,老人说:“家里有乒乓球,就把杆子卖给我吧。”宋德龙哭笑不得。
还曾有一个老人看中了店里的“可乐球”——一种绑在绳子上的足球,玩的时候直接踢,球会被拴住,用不着捡球。老人舍不得买,回家了用毛线缝了个袋子,套在足球上玩。有时宋德龙也会给老人稍微便宜一些的价格,他知道大多数老人不缺钱,只是享受讨价还价的乐趣。
眼下玩具店的盈利仍是难题。小孩的玩具卖得快,但宋德龙不想多卖,因为那样的话,他的玩具店就又变成了孩子的乐园。这世界上属于孩子的玩具乐园很多,不需要多这么一个。
宋德龙不慌张,他说已经对玩具店的未来有所规划:“和敬老院合作,让玩具先在老人之间流转起来。”
去年冬天,玩具店所在的社区街道办联合宋德龙的玩具店,举办了一次“老年人玩具大赛”。比赛项目只有两个:投壶、高室内高尔夫,却有70多位老人到场参加。在宋德龙看来,那也是一次好的尝试。
这处老人玩具店的名号,正在渐渐扩散开去。最近宋德龙收到了一笔“大单”,一位年轻人得知了老人玩具店的存在,特地找上门来购买。他的父母已经90多岁,希望为老人寻些玩具,也找些乐趣。那笔订单一共1418元,创下了老人玩具店开业后,散客购买的最高客单价。
*文中除宋德龙外,其他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