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泼硫酸不可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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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泼硫酸不可宽恕?

2020年12月28日,广东茂名化工学院一名在校生在化学实验中蓄意向三名同学泼洒浓硫酸,致三人烧伤入院。据最新消息,其中一名受害者眼角膜严重受损,已经转到广州医治。这件事目前还没有更多后续。

这起恶性事件中,施害者是男性,受害者是三名女性。

一部分人试图用“受害者有罪论”将这一起恶性案件稀释,一边持有“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这样看似中立的立场,一边眼巴巴地期待着受害者做过错事。期待什么?期待受害者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泼硫酸者不可宽恕,这些人却先给施暴者递了刀子。

泼硫酸是最不人道、最残忍的罪行,没有之一。

可能你对2002年硫酸泼熊事件还有点印象。当时在清华大学机电系就读的刘海洋,因为想要“测试黑熊的嗅觉”而将浓硫酸泼向北京动物园里的5只熊,其中“黑崽”受伤最严重,眼睛、口腔、舌头都不同程度烧伤,无法进食。

除了这些不可逆的生理伤害,硫酸还彻底溶解了黑熊对人类的信任,就连朝夕相处好多年的饲养员,它都因为恐惧而躲得远远的。不通人情的动物都难以消化硫酸的痛楚,何况是人?

《今日说法》做过一期“被泼硫酸的女人”。1999年,大专毕业的刘先碧被前男友黄林骗出门见面。当时是夜晚,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瓶浓硫酸兜头盖脸泼中,这时他们已经分手一年多了。

刘先碧的眼球、鼻子溶解了,头皮秃了一块,先后动了五六次手术,满脸鲜红色的疤痕。黄林潜逃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刘先碧每天都在痛苦中度过,甚至想到自杀。

她会问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会问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毁容之前,刘先碧在浙江有一份体面的文书工作。毁容之后,她嫁给一个养蜂人,住在随时可以被风卷走的木棚里,进城买五块钱的消炎药都要讲价。一个双目失明的残疾人,家里一贫如洗,三个女儿里有两个不得不长期寄养在姐姐那边。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把我杀死呢?”刘先碧问。

2009年,在商场的消防通道里,张雁因为不愿意复合,被前男友董利平抓着头发,淋下一瓶浓硫酸。紧急送院后,张雁被诊断为“化学烧伤,双眼睑闭合不全、双侧鼻翼缺失、五官严重畸形”,属一级伤残。

张雁原本是一个漂亮活泼的女生,热爱生活。毁容之后,她要戴上宽大的帽子和墨镜,学会最严实的穿着,日程表里是没完没了的手术安排。

董利平一审被判死刑,上诉后改判死缓。判决下来之后,张雁拿着文书站在法院外有点失落。是啊,恶人得到惩治了,但她的生活仍然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

在法庭外的张雁

从伤害性来说,泼硫酸像杀人一样残忍;从侮辱性来说,泼硫酸像强奸一样卑劣。

在犯罪心理学里,泼硫酸是一种有极端报复性的行为,与恐怖分子没有区别。他们往往出于极端的愤怒和嫉妒,或者得不到就毁掉的心态。施暴者的意图并非毁灭一个人的生命,而是毁灭一个人的生活。

失去眼睛、鼻子、嘴唇,整张脸像恐怖漫画那样融成一团无法辨认的东西,伴随阵阵的神经痛,还有难忍的疤痕瘙痒。这对于平时上火长颗痘痘就难受半天的普通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折磨。

可能你会说,可以植皮整容。但创伤后修复并不是一个百分百能成功的手术,皮肤来源、排异反应、手术费用等等都是阻止受害者回到正常生活轨道的拦路虎,疤痕体质者更是难上加难。有一部小说叫《芙蓉如面柳如眉》,其中被硫酸毁容的女主人公剜肉补疮式的植皮手术屡屡失败,那种绝望,叫人怀疑上帝死了。

再比如英国女演员Katie Piper,2008年被前男友泼硫酸毁容。施暴者在监狱里蹲了五六年就出来了,而Piper不仅失去了未来可期的舞台职业,而且做了几百次修复手术也不能把丑陋扭曲的疤痕完全清除。

当你不能以行动来改变事情的结果时,你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学会接受本不该如此的自己,无奈至极。更难受的是后来她有了孩子,

我们为什么会觉得活体取熊胆汁很残忍?一根带有开关的取胆汁的软管穿过厚实的熊皮,插入熊胆。长期取胆汁会感染、会化脓、会痛,但不会致死。人类每摁下一次开关,就多一次对人性的折损。

因为胆囊感染而不得不摘除的黑熊

被泼硫酸就是这样一种日积月累的损伤,它真正刺激的不是被泼的那一下,而是接下来日常化的折磨。比如我们每天都要照镜子,但镜子可能是他们的刑器。

像《今日说法》里的刘先碧,她每次出门都会被围观,那种好奇的眼光带刺儿,逼着你像祥林嫂一样一次又一次翻出旧伤疤晾一晾才肯放人。这时你甚至都会觉得,失明了也许还是一件好事,可以不用直接遇到那种审视的窒息的氛围。

在《变形记》里,卡夫卡写了一个变成甲虫的K,在麻木的、异化的生活中日渐衰弱,直到死去。而硫酸受害者是一个个被迫变成甲虫的活人,或者是被割掉鱼鳍的鲨鱼。

面容,是我们的身份ID。毁容意味着失去了一个社会存在的关键位。很多受害者会被迫离群索居,面临真正的社会性死亡,逐渐陷入焦虑、抑郁,一场漫长的精神凌迟。

所以不少受害者最终都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就这点来说,你能说泼硫酸不是致命伤吗?完全就是杀人不见血。

施暴者是能预想到这些折磨的,因此侮辱性也极强。

浓硫酸并不是天生的凶器。在化工厂里,它是非常高效的生产材料。在学校里,它是知识的实验材料。只有落到了歹徒的手里,这种无色无味的化学品才会染上鲜血和变性蛋白。

尽管如此,它也并不总是有性别指向。2016年前后,英国发生大量酸性攻击事件,受害者有一半是男性。硫酸比刀枪更容易获得和处理,于是就变成黑帮互斗的利器。但只有英国这一特殊情况。

假设一场大火烧了一栋女子宿舍楼,罹难者都是女生,这种情况下你不能说大火是针对女性的。但是如果一瓶硫酸泼出去,有80%的可能性是泼到女性的脸上,那么这个凶器就存在明显的性别倾向。根据ASTI(Acid Survivors Trust International)2016年的调查数据,全世界80%的酸性攻击(acid attack)受害者都是女性,这个数字在南亚国家会更高。

泼硫酸在南亚国家很常见的原因之一就是相关的刑罚不重。在印度,泼硫酸的人平均坐牢六到七年,仅此而已,甚至有时完全没有任何追责。

在一则纪录片中,一个印度家庭的丈夫趁妻子熟睡泼硫酸,同时也泼中了睡在一张床上的两个女儿,小女儿因为伤情过重去世了。虽然丈夫被捕,但是当时的社会压力却阻挠妻子起诉。最终妻子撤诉,继续和丈夫住在同一屋檐下。

除了忍受,她别无选择。

幸存但毁容的大女儿

2012年,巴基斯坦一名15岁女孩因扭头望向一名骑摩托车的男子,被自己的父母泼洒硫酸致死。如此骇人听闻的案件在当地被定性为“荣誉谋杀”,没有人因此入狱。

在酸性攻击多到出现大量民间组织来救助相关人群的南亚国家,硫酸是一个默认的用于惩罚女性的工具。国际上“针对女性的暴力(Violence against women)”中,酸性攻击是非常触目惊心的一栏。

在印度、孟加拉国,如果你是一个女孩,那就可能会在上学的路上因为总也不理睬一个男生的搭讪而被泼硫酸。惊悚吗?

BBC《印度:女性的危险国家》

她们恨吗?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亲自将施暴者绞死。但是现实中,那些罪犯偏偏总是那么轻易就逃脱了。

当美国因为频发的校园枪击案件而让枪械与学生之间产生病态的强关联之时,长期以来,大量有针对性的酸性攻击早就将硫酸和女性强绑定了。

南亚国家的民间组织一直都在呼吁STOP ACID ATTACK,这些自发去反抗这种暴行的人多数是一张被硫酸腐蚀过的面孔。

他们会不遗余力地去帮助那些硫酸受害者,但是如果你问他们能不能原谅那些泼硫酸的人,可能会得到一句反问:

为什么要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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