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货轮在毛里求斯触礁：1000吨燃油，毁了曾经的天堂

澎湃新闻见习记者 王昕然

“我们正面临着巨大的灾难。”8月7日，日本籍货轮“若潮”号在毛里求斯东南沿海发生泄漏事故的隔天，毛里求斯环境部长在推特上绝望地写下了这一句话。从航拍照片上可以看到，毛里求斯周边蔚蓝的海域正被“若潮”号泄漏的油污一点一点地覆盖，将近1000吨的燃油正在侵蚀这片孕育着许多珍稀动植物的净土。

泄漏事件已过一周，在这一周内，毛里求斯清理油污的努力遭遇了恶劣天气的影响，也坦承本国无处理经验而向外求助，民众还自发建造防护栏阻挡油污。多位专家与环保人士感叹，这个被称为“非洲小瑞士”的国家目前正面临着不可挽救的危机。

从搁浅到漏油的两周时间

7月4日，由日本三井株式会社运营、长铺汽船公司所有的“若潮”号货船从中国离开前往巴西，在途经新加坡之后于7月25日在毛里求斯东南部海域触礁搁浅，船上20位船员随即安全撤离。

据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NPR）8月11日报道，一家德国公司曾被请来打捞这艘货轮，但这艘长299.5米、宽50米的大型货轮在恶劣天气的袭击之下，右舷燃油舱严重受损。“若潮”号搁浅将近两周后，从8月6日开始，油库中的燃油以不可阻挡的速度持续不断地流向毛里求斯海域。

毛里求斯总理普拉温德·贾格纳特于7日宣布该国进入“环境紧张状态”，并担心9日之后预计持续的恶劣天气状况会使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贾格纳特向外界坦承毛里求斯目前并不具备能够清理此类大型泄漏事故的能力，并接受了来自法国、联合国专家队以及日本救援队伍的帮助。

“船体破裂范围正在不断扩大，最终船体一分为二的可能性非常大。但不幸的是，这艘船上的油库里还有大约2500吨燃油。”毛里求斯前国会议员 Sunil Dowarkasing在当地时间12日早上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采访时无奈地表示，这艘货轮存在着巨大隐患。

据悉，货轮三个油罐中共有4000吨燃油，其中一个油罐中的燃油已经泄漏到海里，在恶劣的气候环境下，一旦船体完全破裂，剩下两个油罐中的燃油将倾倒而出。

“我们所能做的，是尽可能在船体完全解体前利用另一艘货轮从其他两个油罐中移走剩余燃油。”他说。

毛里求斯当地媒体于8月11日报道称，截至11日傍晚，触礁货船“若潮”号船体进一步破裂，毛里求斯政府派出的团队已从船上抽出2150吨燃油，还剩余800吨燃油亟待转移。如果天气条件良好，剩余燃油将于当地时间8月12日上午抽取完毕。

12日，毛里求斯总理贾格纳特宣布，对“若潮”号的抽油工作已经结束，将继续对船体的其他污染物进行清除，以避免对环境造成二次污染。

愤怒的民众：“一切都晚了”

涉事海域周围有多个湿地已加入国际湿地公约，由毛里求斯野生动物基金会负责。自1985年以来，该基金会常年致力于保护该地区的濒危动植物，重新引入了包括粉红鸽、橄榄绣眼鸟和毛里求斯福迪雀在内的多种濒危鸟类，并种植了约20万棵植物来恢复沿海森林。但事故发生后，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自然保护区受到严重了破坏，引发了各方的关注。

在泄漏事故发生的当天，数千名当地志愿者前往这个岛国开展了援助计划。《卫报》8月10日报道称，志愿者中很多人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污泥，他们将几英里长的由稻草制成的临时漂浮障碍物绑在一起，试图阻挡潮水进入保护区域。

但随着潮水滚滚而来的大片燃油，也浇灭了志愿者们的希望。参与环保活动的志愿者表示，泄漏造成的淤泥覆盖了整片红树林和海岸线的入口区域，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苗圃中的数千株植物、岛上豢养的果蝠、那些濒危鸟类，它们都受到了威胁，我们不得不将他们从岛上转移出去。”一位志愿者在采访中悲伤地说道：“我们曾经失去过这些，我们试图重建，试图挽回，但这次事故让我们功亏一篑。”

泄漏的燃油蔓延至毛里求斯东南及东部海岸，油污散发出强烈气味令人不适，毛里求斯教育部于11日发布通告，要求东南及东部地区部分幼儿园、小学及初中于12日停课一天。

在这场危机中，当地民众除了竭尽全力参与油污处理之外，也指责政府反应迟缓，无所作为。

当地的环保人士Ashok Subron在接受法新社采访时说：“在发生泄漏事故之后，毛里求斯政府建议民众待在家中，把清理工作交给政府。但居民们还是自发组织制作了围油栏（由甘蔗叶、塑料瓶和头发制作的临时围栏），试图去吸收有毒物质，阻止其进入当地海域。”他认为，人们已经意识到为了保护生态环境需要做些什么。但与此同时他也提到：“居民们的自发行为恰恰反映了政府的无所作为。”

总理贾格纳特在12日的新闻发布会上称，通过专家和来自全国各地志愿者的不懈努力，漏油事件没有影响该国蓝湾等自然保护区，此前栖息地受到漏油事件影响的大部分鸟类和其他动物已被转移至安全地区。

但是当地民众仍然对政府不满，他们接受《卫报》采访要求政府解释在货轮搁浅到燃油泄漏期间为什么没有做任何事情。他们愤怒地说：“从搁浅到泄漏整整过了两周，这两周内你们什么也没有做。现在你们知道该行动了，但一切都晚了。”

事故长期影响或使天堂不再

“上帝先创造了毛里求斯，再创造了天堂。”马克吐温在其作品《赤道漫游记》中提到。毛里求斯拥有优美的风景、明媚的阳光、淳朴的民风，一直以来都是许多人观光旅游的首选地。观光旅游业作为毛里求斯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给当地居民带来了极大的希望，光在去年，该国就获得了630亿毛里求斯卢比（约110亿人民币）的观光收入。

但本次事故使毛里求斯当地居民感到了绝望。当地旅游业经营者对《卫报》表示，在新冠疫情影响下，毛里求斯已经面临观光产业停工，民众生活失去保障等困境，此次事故将情况变得更糟，无法想象未来会变成怎样。

与此同时，绿色和平组织非洲分部也警告，除了对环境的破坏之外，燃油泄漏后续还会影响毛里求斯的经济、粮食安全以及人民健康等各个方面，造成极其可怕的后果。

截至当地时间13日，涉事货轮内部剩余的燃油已经全部被抽出，但此次事件留下的隐患将一直持续。一艘日本货轮事故，使当地环保组织苦心经营的生态区域一夜之间化为乌有；1000吨的燃油，使得毛里求斯引以为傲的观光产业前途缥缈。

“面对这种状况，我选择把自己躲起来，把自己关在家里，但就算这样，我还是能闻到那刺鼻的燃油味，我发现已经无法逃脱了。”63岁的Doris对《卫报》说了这段既悲伤又无助的话。此次事故给毛里求斯居民带来的伤痛恐怕很难愈合。

天气？事故？责任谁来承担

“对于发生这种情况，我们感到非常抱歉。”涉事公司日本海运公司商船三井株式会社及长铺汽船公司在事故发生三天后（8月9日）召开的发布会中致歉。商船三井的副社长小野晃彦表示，将全力帮助毛里求斯解决本次事故，并于11日派遣了六位职员前往支援。

“我们有24小时监控船只航行状况的安全中心，为了避免事故的发生，通常都会有两名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在安全中心值班，与船长时刻保持联络。”商船三井的工作人员在东洋经济的采访中提到。但他仍表示，由于公司拥有的船只数量过多，确实无法在第一时间掌握每个货轮的航行状况。

针对本次事故，据共同社12日报道，卫星定位显示货船当时确实是以正常速度接近毛里求斯的，究竟是船员没有注意到路径已经偏移，还是出于天气恶劣导致船只被迫向北移动，目前原因还尚未明了。

毛里求斯政府在当地时间13日表示，将向“若潮”号的持有方长铺汽船公司寻求大面积环境破坏的赔偿。长铺汽船公司表示公司已经加入了P&I保赔协议（Protection & Indemnity Insurance），据预估，根据公司的交保情况，共能够获得两笔赔偿金。首先是有关燃油泄漏事故的费用，该部分最高可获得10亿美金（约69亿4000万人民币）的赔偿，其次是在当地拆除货船所需费用，该部分赔偿金则没有上限。

保险业界相关人士对时事通信社表示，在这样的情况下，长铺汽船公司最高能够获得20亿美金左右的损失赔偿，但具体还是要依照事故原因调查的最终结果来确定赔偿上限。长铺汽船公司表示，目前无法确定P&I的赔偿金能否完全支付毛里求斯政府所提出的金额，但公司已经做好了赔偿的心理准备。同时，由于商船三井只是负责货船的运营，因此暂不需要承担赔偿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