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夹心”城市的微弱呼救

撰稿 | 记者 程靖

在鄂州做小生意的江西人张华（化名），过去几天里因为肺部感染的妻子无法入院而焦头烂额。

张华的爱人肺部CT显示感染，但相继被鄂州市中心医院、第二医院和鄂钢医院拒绝收治，告知回家隔离，理由是“医院没有床位”。

张华（化名）爱人的肺部CT影像 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

张华告诉东方网•纵相新闻，他家住的出租房只有20余平米，为了让自己和两个孩子不被感染，在家分了两个房间，让爱人隔离在储物间里，自行吃药休息。

而鄂城区泽林镇的方芬一家，这半个月来，家中父母和二弟相继感染，直到今天，起病已十天有余的父亲才得以住进鄂州市第三医院的病房。

此前，方父和26岁的儿子一起住在社区卫生院。方芬回忆，弟弟是从2月3日左右开始发烧、胸闷的。家人猜测，弟弟是在送方母去医院的途中感染的病毒。

截至发稿时，方芬告诉记者，父母和弟弟都已确诊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3人都已住院治疗。

方芬一家住院的经历颇费周折：1月21日，方母开始咳嗽、发烧，以前感冒从不发烧的母亲觉得不对劲，就自觉睡进阁楼里自我隔离。5天后，方母已经浑身无力、不能吃饭，被家人送进了鄂钢医院。

方芬告诉记者，母亲住院几天后，家中父亲也开始发烧、咳嗽。为了不感染家人，父亲搬进了家里鱼塘边上的小平房自我隔离。

“也是隔离了四五天，这病情就越来越狠，他就跑到鄂钢医院去，坐了一天一夜也没等到床位。当时他发烧到39度多，医生跟他说实在没办法（安排床位）。”方芬说。

方芬表示，父亲死活不让家人去接，说医院太危险了，一定要自己回来，“他一个人走了15公里，从鄂州市区走回我们家这边来。当时还下着蒙蒙雨，他连伞都没有。”

方芬的父亲后来在泽林镇上的卫生院等到了一个床位，“住进去之后的两三天，他一直高烧不退，烧到38度多，甚至到39度多。”方芬说。

到了2月3日，方芬的弟弟也开始发烧，胸闷、头痛。方芬说，由于当时鄂州市里医院没有床位，弟弟也住进了父亲所在的卫生院，父子两人住一间病房。

7日，方芬告诉记者，卫生院医治条件有限，所以用药保守，每天只能给病人打吊瓶，父亲的高烧还没有退，所以当时的她希望能赶快把父亲和弟弟送进医院。

2月5日，鄂州当地媒体、自媒体纷纷发出了“鄂州告急”的声音：

鄂州新冠肺炎确诊率高、病死率高，医疗人员、物资紧缺，却由于疫情绝对数字小、城市没有存在感，使得鄂州得不到大家的关注。

一位积极联系捐助事宜的鄂州市民告诉纵相新闻，“听说有人提供物资援助湖北，我们鄂州志愿者特别兴奋的跑去联系了。结果，对方说只援助黄冈和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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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死率、确诊率均超黄冈

鄂州市位于湖北省东部，长江中游南岸。西邻武汉，东接黄石，北望黄冈，是武汉和黄冈之间的“饼干夹心”。鄂州距离武汉仅50-60公里，乘坐高铁抵达汉口最快只需20分钟。

据百度地图慧眼迁徙数据，从武汉出发前往湖北省内其他城市的人群比例中，鄂州在除武汉外的15城中排行第五。大数据显示，鄂州市返乡人口超过10万。

地图来自网络

人口流动带来了输入性病例。

据湖北省卫健委消息，鄂州于1月24日确诊首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截至2月8日24时，鄂州市累计确诊639例，仅8日就新增确诊70例；累计死亡21例，病死率3.29%，在湖北省排行第三，仅位于天门、武汉之后。而邻近“重灾区”黄冈目前累计确诊2141例，死亡43人。

与地跨两江三镇、常住人口约1100万的武汉相比，鄂州只能算个“微型城市”，其面积仅是隔江相望的黄冈的11分之一，107万的人口不到黄冈的六分之一，确诊人数则超过了黄冈的四分之一，死亡数字接近黄冈的一半。

作为武汉市的“小邻居”，鄂州的医疗水平在湖北省地级市中并不突出，仅有2家三甲医院，据当地居民反映，鄂州医疗人员非常紧张。

2月4日，鄂州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挥部发布一则倡议书，直指当前鄂州市医护压力已为“全省、全国之最”，疫情防控形势十分严峻，呼吁60周岁以下全市退休、离职医护人员和个体医务工作者积极参与疫情防控工作。

由于医护人员紧缺，鄂州号召离退休人员返岗 图片来自微博

尽管部分网友对号召离退休人员重返岗位的倡议颇有微词，认为老年人免疫力较低、或有基础疾病，容易造成感染，但事实上，鄂州当地医疗人员紧缺的现状不容忽视。

该倡议书称，目前有137名贵州医疗队员和3681名鄂州医护人员奋战在一线，但疫情发展迅速，医护人员，尤其是临床一线具有传染病诊疗经验的医护人员严重不足。

而据财新网引用鄂州市卫健委人士的说法称，“鄂州医护人员的账面数字有水分”：有的医生在外地过年，封城后回不来；有的是管理人员，有的已经被感染，因此作战能力还没有这么强。

鄂州市某家定点医院的一位不愿具名的护士告诉记者：“平时医院的医护人员就是不多的，现在为了接治肺炎病人，将病区改造成传染病房，护士就更不够了。”

这位护士说，隔离病房的护士工作量很大，不仅要协助治疗患者，还要负责患者的饮食、卫生，加上防护服穿脱过程非常复杂，每天需要花很长在消毒和换衣服上。

此外，隔离病区的护士连续工作14天后，需要出院隔离14天，医院人手难以周转。

此外，鄂州中医医院的护士向中青网透露，该医院隔离病房很多医护人员都出现了不舒服的现象，比如发烧、头晕、腹泻，由于医院没有床位，身体不适的医护只能在家观察；由于医护人员缺口，医院许多科室将关闭以缩减人员，余力将调拨到隔离病房参与战斗。

2月8日，鄂州市中心医院3名感染新冠肺炎的医护人员治愈出院 图/云上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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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外科口罩戴三四天”

除了医护人手紧张，鄂州医疗物资也非常缺乏。

这位定点医院护士对纵相新闻表示，除了隔离区的医护人员可以全副武装外，许多医护人员只能用上普通口罩，“最缺的是防护服、N95口罩和外科口罩，外科口罩领不到，基本上是同事领到了分我一个，有时一个外科口罩要戴三四天，外面戴两层，里面不换。”

“我们这里N95只有隔离病房的护士才能用。我们普通口罩能保障，防护服基本看不到，隔离衣也是破的，所以要穿两层，我们就来回在隔离区和外面（非隔离区）移动。”

N95口罩 图片来自网络

这位护士说，因为担心医院的防护措施不到位，很多医护不敢回家，怕将病毒带回家里，只能住在酒店或在外面租房。

鄂州市第三医院相关工作人员对记者表示，现在符合医用标准的物资很缺乏，医院此前的库存消耗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医用外科口罩和N95口罩。

该工作人员称：“政府在积极调拨物资，但所有医院都在用这些东西，给到每家医院的数量就不多了。每天都有新增的病例，加上乡镇、社区卫生院都在接诊发热病人，所以物资还是很缺。”

鄂州市中心医院设备科工作人员也告诉纵相新闻，每天用的物资靠卫健委调拨、社会捐赠、偶尔能从外面采购，“都是东拼西凑，已没有什么库存，现在能暂时保证一线医护人员的需求，但未来就不敢保证了。”她表示，N95口罩、医用外科口罩、一次性隔离衣和防护服都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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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汤山”在建，广东将驰援

2月8日，鄂州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挥部发布公告称，鄂州将扩大核酸检测对象，因此从7日开始确诊新冠肺炎的病例预计将会增加。

但没有床位的情形将逐步改善。据“鄂州融媒”8日报道，鄂州版“小汤山”雷山医院一期工程正式交付，共有100张床位可以投入使用；二期预计在14日前后建成，有672个床位，338个病房的规模。

雷山医院一期工程交付 图/云上鄂州

而据中青网报道，另一所鄂州版“小汤山”梁子湖区人民医院则于2月25日投入使用，作为对雷山医院的补充。此外，鄂州市也征用了部分民营医院以补充床位。

另据《鄂州日报》消息，截至2月5日，鄂州市通过征用宾馆、医院、厂房等场所，首批已建和在建的发热人员集中留观隔离点32处，床位数731张。其中，已建成投入使用9处、床位数272张，在建23处、床位数459张。

“我们现在就是缺人，”鄂州市鄂城区一名卫生院护士告诉记者，他们马上要分批去支援燕矶镇新建的、专门收治轻症和疑似病人的隔离病区，连续上班7天后隔离14天，“到时如果疫情没有结束的话，隔离结束还会继续投入战斗。”但护士也担心，三批人轮番上阵后仍会缺人。

据“鄂州融媒”报道，在号召退休、离岗个体医护人员返岗倡议发出后的第二天，市卫健委医政科工作人员吕旻婧表示，有40多名志愿者报名，还有不少外地的医护工作者打来电话，想要驰援鄂州。

财新网6日报道称，鄂州市卫健委人士表示，征用民营医院和集中隔离观察点都需要大量人手；目前鄂州还需要加强对危重症患者的救治，需要相关的人员、设备、技术，特别需要呼吸、重症方面的专家。除了呼吁离退休医护人员返岗，鄂州市也已向省里请求医护人员增援。

7日早晨，20人的北京大学医疗队抵达鄂州，包括8名医疗专家和12名护理人员；同日，陆续又有医疗队启程前往湖北。

北京大学医疗队赶赴鄂州 图/北大国际医院

也是7日下午，国家卫健委宣布建立了“16省一省包一市支援湖北”的对口支援关系，得知广东省将对口增援鄂州的消息，上述卫生院护士表示很高兴，“一定会好起来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以最短的时间打赢这场仗。”

来源：东方网·纵相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