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 | 记者 程靖
病毒,蔓延;武汉,封城。 1月23日,武汉公共交通停摆。1月26日,武汉中心城区禁行。 截至1月30日24时,武汉虽已确诊2639例新冠肺炎病例,但仍有不少疑似患者无法住进医院,成为确诊病例。 由于诊治需要,不少患者要在家、医院之间奔波。
当城市动脉被切断,他们过得还好吗?
武汉机动车禁行首日,路上几乎无车驶过 图/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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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支气管炎”到“病毒性肺炎”
这个除夕,小熊(化名)一整夜没合眼。 1月24日下午,武汉市民小熊的母亲突然感觉呼吸困难。焦急的小熊拨打了120,10分钟后才接通。随后救护车赶到,载着两人前往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普爱医院(普爱西医院)。
“上了车,救护车上的护士告诉我,普爱西在改造,不接待病人。”小熊觉得奇怪,前一天他才去普爱医院门诊看过骨科,怎么突然就改造?“然后我们开到协和医院,协和医院也告诉我们说,那天转移病人,没有医生在。” 心急如焚,却连续两次吃闭门羹,后来小熊在微博上写下了当时的心情:
“我很绝望,告诉护士再去一趟十一医院吧,没人看就回家。”下午四点多,救护车拉着小熊和母亲到了十一医院(武汉红十字会医院),发热门诊全是人,“医生诊室门口的走廊里全部堵满了人,门诊就像集市一样,人挤人,医院大厅里还稍稍好一些,能走路。急救室里的病床躺满了,急救室的外面还有一些患者,用担架担着在地上休息。”
小熊告诉记者,那一晚,他们从挂号到打针,走完所有的流程,直到第二天中午11点才从医院离开。
24日晚的武汉红十字会医院 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
25日晚上22:35,小熊发微博说:“通宵了一晚上我都没合眼,基本都是在排长队,我作为一个没被感染的人,很怕被感染,因为那样的话我母亲就没人照顾。现在我刚睡醒。”
小熊的母亲此前被诊断为“病毒性肺炎”。他告诉记者,“那一天在医院的患者非常多,大家都有很明显的类似症状,只不过有轻有重,连医护人员也有被感染。那晚的情况让我意识到,这个病比较危险,而且情况严重。” 而最初听说汉口的华南海鲜市场出事,武汉开始蔓延一种不明原因肺炎的时候,小熊身边的许多人还不以为然。但听说那是一种“新SARS”病毒,小熊还是紧张了起来。 时间拨回到1月13日晚,小熊带着发烧38度的母亲来到武汉市第一医院,医院诊断为支气管炎,小熊对东方网·纵相新闻说,当时他没多想,“我得过支气管炎,我知道发热是正常的症状之一”。
打了两天针之后,母亲情况更加严重,持续发热,开始咳嗽、乏力。于是,再次带着母亲去第一医院,医生诊断为肺炎。“当时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但呼吸科病房全都满了。急诊需要排队,急诊室里的休息座位都坐满了人。我们只能继续打针。” 母亲高烧不退,医院患者爆满,小熊一度想带母亲去上海看病。“我在上海工作过几年,朋友都在那边,后来才回的武汉。我在上海看过病,感觉上海的医疗水平比较高。”但小熊得知,上海医院也要排队,便打消了离汉的念头。 19日,小熊母亲在协和医院重新做了CT检查,抽了血,被诊断为病毒性肺炎,但协和医院也已人满为患,无法收治新的患者。
小熊告诉记者,有至少两位医生口头判断他母亲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但一直无法确诊。听说检测新型冠状病毒的试剂盒已经下放,小熊希望医院能给母亲确诊,但得到的答复是:只有集中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武汉金银潭医院有试剂盒。
小熊母亲的CT检查报告单 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
母亲的症状一直没有好转,小熊想让母亲住院,但整个武汉当时已经一床难求。“我去了普爱西(普爱医院),武汉市中心医院后湖院区、江汉路院区,三医院,四医院,人民医院,解放军中部战区总医院等,都没有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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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动车禁行,花4小时才到医院
母亲生病以来的两周多时间里,小熊和母亲几乎每天都往返于家和医院。
1月23日,武汉封城。小熊告诉告诉东方网·纵相新闻,“封城后,网约车平台上还能少量地叫到车。很多司机都不愿意送咳嗽或是发烧的患者,但我比较幸运,几次去医院都遇到了愿意送的司机。” “那时120已经是真正的‘热线’了,每次打过去都是占线,要我等待,基本上要等10分钟,甚至20分钟才能叫到救护车。”小熊说,他心里是慌的,自己只有一台电单车,而从他住的社区走路到最近的大医院,需要3个小时。 但从26日0时起,武汉中心城区开始禁行机动车。像小熊这样没有私家车的患者家属,除了求助120,就只能被动等待。
26日这一天,小熊母亲用于治疗的药物也已全部用完。
这天上午,小熊发了一条微博:“现在已经没车出行了,也不知道免费公车在哪,我只能说绝望,也不知道医院是什么情况、怎么去医院,唯一想到的就只有120了,希望别把120也封了……那样,灭绝也不过如此了吧!”
1月26日起,某网约车平台叫车功能已下线
到了下午2点多,小熊的母亲突然感觉呼吸困难,开始气喘,想去医院,但当时网约车平台已经下线,无法打车了。 小熊通过小区物业联系到了社区,但对方表示只能将情况“上报”。1小时后,小熊接到电话,让先去社区医院分诊。小熊无奈,只能带着母亲步行到了约800米外的金银湖街卫生院。
“那天我妈不发热,医院就让转去另外泰康医院或者汉口医院,但卫生院也没有车,让我们自己去。”于是,小熊再次打电话给罗姓负责人,但对方还是让他“等消息”。 “本来我已经准备放弃去医院了,但18:08时,我接到另一个号码来电,问我妈能不能坐着,我说可以,对方说现在(车上)有一个位置,只能坐着。”对方还说,现在车很紧张,只能去,不能回。
怕回不了家,小熊让父亲陪着母亲去了普爱医院。“到了医院,医生却不给接诊,因为体温37.3度以下的病人已经不看了。”不过小熊并不意外,除夕夜起,武汉市红十字会医院也已张贴出了相关公示,不发热的病人不予就诊。 晚上7点30分,小熊骑电动车40分钟到了医院。回家前,小熊先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让父亲骑回去,自己则用电动车载母亲回家。
“接上我妈后,我骑得很慢,因为路上风大,温度也低,我怕我妈感冒了。回到家后,我自己都鼻涕直流。”天气预报显示,当日武汉城区气温仅有1-3摄氏度。
当天夜里,小熊把骑车路上拍摄的视频上传了微博。视频里风声呼啸,路上没有一辆机动车,空空荡荡的路面只有寥寥路人骑着电动车和自行车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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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像打仗的兵,随时保持警惕”
1月27日,武汉市长周先旺接受央视新闻采访时说,武汉市区机动车禁行后,将在社区配备车辆,组织有私家车的志愿者来解决突发的需求。他还表示,“120系统也是健全的,只是暂时比较紧张”。 小熊告诉记者,武汉市内机动车禁行后,他听说有免费交通车可以乘坐,但没有找到具体信息,“免费的交通车一班也没看见。”小熊更希望有收费的交通车,“效率高就行,患者愿意给钱。”
小熊还希望政府能推出有偿租车的服务,通过诊断来申请,这样有些重症患者能第一时间得到救治,“患者抢救的时间真的很宝贵,一旦没有车,被时间拖死了,这个患者就太冤了。”
宣布机动车禁行后的武汉街道 图/中新网 小熊告诉记者,从26日开始,他的母亲已经退烧,可以正常进食,但精神还不太好,还在咳嗽。然而由于医院已不再接诊体温不发热的病人,小熊的母亲没再去过医院,也暂时没有治疗,只能居家隔离,单独睡一个房间。一家三口在家里,也时时戴着口罩,不必要时不接触。
“我现在无时无刻都在准备着,万一我妈急需治疗。我就像打仗的兵,看不到希望的一个士兵。”27日,小熊在微博里写下了这段话。
小熊说,他听说病人三天不发烧,就意味着病情在好转,他也和网上在线问诊的医疗志愿者团队有过交流,但他依然不放心,“毕竟没有面对面,没有拍片,没有检验报告,之前拍的CT片子和报告也已经过了时。”他希望政府能够分享新冠肺炎患者痊愈后的指征,能让许多居家隔离的患者来判断病情。 29日晚,小熊告诉记者,前一晚睡觉时母亲还在咳嗽,甚至把睡在隔壁房间的他给咳醒了。 “我一直很警惕,不是说母亲情况好转了,我就能放松了。我也很怕母亲又突然发热,或者呼吸困难。”小熊说, 现在一个很大的愿望就是想带妈妈去医院,带她拍个片抽个血。
“现在情况特殊,我也只能等待,等待试剂盒出来的那一天,我带我妈去做检测,看看她是否已经痊愈。”
新 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试剂盒 图 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