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笃定成为共和党候选人？美国会“变天”吗？

加州的好莱坞和硅谷，会不会成为川普最后的“防火闸”？

5月3日，印第安纳州初选结果出炉：川普再次成为赢家，而共和党内唯一可能威胁川普地位的克鲁兹宣布退选。共和党党主席雷恩斯·普利巴斯在克鲁兹退选后宣布：“川普是共和党‘推定（presumptive）’的唯一候选人”。

一个月后，还有5个州要举行初选。其中，被称为美国“经济发动机”、人口和GDP都居全美第一的加州，就有172张党代表票。加州此前一直是民主党大本营，但在全球化浪潮的挤压下，川普的支持率以及共和党内部，都出现微妙变化。

川普效应正愈演愈烈。如果他真的入主白宫，美国是否会出现“大变”？从南北加州的文化与经济两大棱镜透视川普现象：他到底能走多远？

好莱坞：川普是谁？

南加洛杉矶，拥有美国文化地标好莱坞。粗线条的牛仔用柯尔特转轮手枪维护正义，忠厚的黑皮肤总统在孤胆英雄与白人坏蛋的对决中，凸显着美利坚的法制与自由。无论多么血雨腥风，出现清晰面孔的穆斯林都是好人，他们帮助英雄度过难关；个人的奋斗历经坎坷，但最后总会成功（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有食品券）。白人英雄一定会有一个黑皮肤的莫逆之交，黑人英雄则会坚定地对所有的种族主义倾向说不。乞丐都富有同情心，富人很可能投机，政客都不可信。

好莱坞用视觉世界和奥斯卡告诉全世界关于美国社会的政治正确——不能冒犯少数族裔；不能冒犯女性；不能冒犯同性恋；不能冒犯不同的信仰或政见持有者。

这种政治正确同时具有巨大的商业价值。仅仅是2014 年，好莱坞在全球收获854 亿美元；最保守的估计，到2019 年会增长到1046 亿美元。其中只有不到一半为票房收入。

这个活色生香的地方，就是美国社会和政治最真实的写照。他们的前辈墨菲议员和后来的总统里根，都从这里起飞。而供他们飞行的翅膀，就是好莱坞所独有的传播基础。

支持共和党、政治光谱右倾的娱乐业巨头，和那些浸润普世价值、光谱偏左的巨星既矛盾又统一。但这一切，都正在被一个叫川普的人，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进行挑战。

3月22日，又一个超级星期二的上午，伴着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爆炸的硝烟，川普和克鲁兹PK，桑德斯继续挑战希拉里；在地球的另一边，好莱坞大腕克里斯、查理兹?塞隆、杰西卡、艾米莉的《猎神：冬日之战》敲定了中国市场开锣日；经典美人苏菲·玛索和她的经典《狱中鸟》，到了香港；一个叫Jim Carrey的喜剧演员，刚刚在推特上反击了川普和克鲁兹，他的手法是用《阿呆与阿瓜》的剧照警告两位政客“别把我扯进去”。只因为川普和克鲁兹，刚刚在社交媒体上隔空对掐——谁才是王牌大骗子。

这一天，希拉里战胜了桑德斯，盖过了克鲁兹。但在好莱坞，川普的言论无论多么惊世骇俗，其穿透力依然无力盖过《荒野猎人》。

在这里，无论是川普还是希拉里，似乎都远不是巨星们青睐的对象。万人迷们为了照顾影迷的感受，不太公开表明自己的倾向，但还是有人明确地站在了民主党候选人桑德斯一边。他以炫目的左光谱示人，自称民主的社会主义者，提倡免费的医疗与大学教育。对拒绝高福利的美利坚来说，该方案是否可行，值得怀疑。尤其是欧洲的高福利模式陷入困境之后，足已引起所有精英人士的警惕。

在影评人埃里克看来，即便是在美利坚，大多数人也并非可以洞悉一切的精英。对于维护美利坚的传统价值来说，川普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奥斯卡都给了谁。

迪斯尼公司职员克里斯汀笑称，老板希望省钱（减税），偶像见不得悲伤（民主党同情穷人），记者担心美利坚企业不堪重负自己却付不起房租，朝不保夕的小演员渴望得到小白卡（免费医疗卡）……“所以，我没有答案。”

但像星光大道上大多数女性一样，她不喜欢川普。和几年前那个只会喊改变的青涩帅哥奥巴马相比，川普并不能引起她们太大兴趣。

一周之后，在微软-全国广播公司新闻频道里，川普说：“如果堕胎在美国被禁止，堕胎的女性就要接受正式的惩罚”。数小时后，川普改口：“只有实施堕胎的人会面临刑事指控”。当她们选票在手，川普就不得不抑制自己的粗鲁。

惹祸的H1B杠杆

42岁的桑迪从超市出来，步行300米，走回位于OakLand 市Grand 路的家。她的挎包上，别着民主党候选人桑德斯的名牌。在近来的选战中，民主党候选人桑德斯的势头正在上升，尽管他的党内对手希拉里此前早已遥遥领先。

在这个因硅谷而被称为世界最前卫的城市，桑迪只是为数众多的旧金山反硅谷科技人士中的一员。两年前，她和同伴们在Google公司通勤车的必经之路上进行抗议。

面对越来越富有的科技公司和从业人士，缺乏技能的普通人的不满，已成为这个城市常态的情绪。加州公共政策研究所(Public Policy Institute of California)2015年的数据显示，39%的湾区居民，感到生存空间遭到挤压。五年前，湾区一个普通的一居室月租金仅为1200美元，如今已高达3500美元——这几乎是一个普通美国人的月收入。

华裔移民王女士在一家房产管理公司就职，却只能住在两小时车程以外的地方。正是大量高收入科技公司的支持，保护房屋业主的埃利斯法案(Ellis Act)得以在旧金山大行其道，而在美国其他地方，租客才是上帝。

从世界各地新涌入的科技精英，创造百亿美元价值的同时，也迅速地拉高房价。两年前70万美元的房子，如今100万也难以得手。但这个城市中，大多数居民并非科技公司的职员。这显然是激进的民主党人桑德斯大受欢迎的原因。

在旧金山的共和党内民众中，川普也处于领先地位。福克斯的数据称，他在加州领跑党内对手，在旧金山更是如此。川普多次声称：中国大陆人抢走了美国人的工作职位。旧金山人还认为，抢走美国人工作机会的还有印度籍IT人士。在6月的加州初选后，川普就可能成为共和党的提名人，前提是他不遭遇党内直接狙击。

川普效应在加州是怎样的？3月8日，我们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进行了随机测试。此前媒体称，川普的支持者大多属于低学历和低收入、年龄偏大的白人群体，事实是这样吗？

现场测试选择了30名学生、10名教师。仅有一个华裔表示喜欢川普。两人不愿意表态。其余的，无一例外表达：不喜欢。

回答“喜欢”的华裔，其理由是：大量新移民和他们的行为方式正在让美国变糟，比如，欺骗、不诚实，以及骗取福利、治安恶化。

实际上，这也是新移民和非法移民聚居社区相对突出的问题。

不喜欢川普的理由大致有三种：认为其粗鲁无教养；或者是移民可能带来了问题，但是也带来了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才，如硅谷；此外，警惕民粹。居住在湾区、曾有中国执教经历和记者从业经历的Joan教授明确表达，不喜欢川普——她认为高昂租金和高物价不能归咎于移民，因为这些问题在非科技领域也同样存在。

川普曾宣称，如果当选，他将立即取消H1B签证。美国人为什么恐惧持工作签证的外国人？此前新闻报道了迪斯尼公司的IT部门裁员风波，250名美国籍IT从业人员，败给了印裔同行。在他们被辞退回家之前，还必须对即将接替自己的外来人士进行培训。数据显示：科技公司雇佣外国同类人才，可节约25%到45%的工资成本。

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硅谷的测试中，被问及的专业人士众口一词批评川普取消H-1B签证的言论。一名Launchocode工程师称，硅谷人才荒已经非常严重。智库公布，在STEM （科学、科技、工程与数学）领域，数年后将有100万人才短缺。即便是现在，各大公司为了抢人才，似乎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且不说质优价廉的印度IT从业人士，Google和Facebook的招聘计划，也引起了邻国加拿大对本国IT人才流失的担忧。企业主动向USCIS（美国公民与移民服务局）为员工提交申请，已成为留住人才的先决条件。此前，各大科技公司一直向政府施压，要求增加H-1B签证的发放额度——川普说要停止H-1B签证，说明他缺乏常识。

或许是在此后汹涌的批评声中，川普感到自己玩大了，他又修正自己的说法称“美国需要高技术工人，如果我们做不到，就把他们弄进来，我们必须让有才华的人进入这个国家”。

这已经是近一个月来，川普在H-1B签证、医疗、女权问题上的多次立场软化。

恐穆牌能打多久？

在此之前，川普的粉丝们显示了他们无原则的忠诚，甚至不惜为这种忠诚付诸暴力。3月中旬，在北卡罗来纳州、伊利诺伊州和亚利桑那州先后发生川普支持者与抗议者之间的暴力事件，引起了美国举国震惊。此后川普的民调状况不再一帆风顺。

无论是CNN、彭博社还是《华盛顿邮报》，在3月中旬的民调都显示，超过65%的美国人，对川普不抱好感。而占据美利坚半壁江山的女性们，对其的恶感高达70%。

洛杉矶时报资深记者洛特-加龙省大卫写道：史上无人能在如此民调基础上，成为美利坚总统。

但在3月22日的比利时首都恐怖袭案后，川普的党内竞争对手克鲁兹转向强硬涉穆斯林言论，立即引起了观察者的注意。

川普在恐袭后，用了一个让很多人尴尬的例子说明欧洲的现状。在穆斯林移民越来越多进入欧洲之后，20年前迷人的布鲁塞尔和川普口中已经变得糟糕的布鲁塞尔，是所有政治正确无法绕开的现实难题。

基于政治正确的表述，无法缓解民众的忧心；对空洞政治套话的厌恶，让川普获得不少中间人士的支持。

去年年底。距洛杉矶市中心约60英里的小城San Bernardino发生伊斯兰极端份子恐袭案后，当地居民就在社交网站上掀起了一阵支持强硬对付穆斯林的言论，多名当地文化界名人也在其中。

此前，民众大多认为希拉里反恐经验更有效；但此次恐袭后，希拉里多年来的反恐战略成为川普嘲笑的对象。

对政治家的口水战，无论是媒体还是观众，都有些无奈。《纽约时报》和福布斯都不约而同出现了让人啼笑皆非的吐槽。其中一段“The pile-on against Trump has been tried before, with little impact”，用中文翻译大致是：“都吵了N次了，然并卵。”

欧洲连绵恐袭后，美国民众对恐袭的担心有所增加，但最新数据依然没有超过17%——这是2005年的数据，这一年先后发生了英国地铁连环爆炸和印度新德里恐袭案。距911时的全民担忧，还差得远。

大多数中国人无法理解美国在反恐问题上的尴尬。Covina一名警察告诉记者，南加州恐袭案中的“苹果手机之争”：即便是血案累累的恐怖分子的手机，想让人解开，都必须动用复杂的司法程序，苹果公司至今不买账。

此外，无论是警察执法中的程序设置，还是前线美军的交战准则，都严格地界定了人权保护的细则。举例来说：如果前线美军士兵在战场上，看见有人拿着AK冲锋枪，明明知道他们是恐怖分子，但只要对方没有向他们射击，他们就不可以先开枪。即便是知道房子里有恐怖分子头目，同时也有平民和孩子，那么，他们就只能眼巴巴看着，而不可以实施攻击，一旦误伤平民与孩子，士兵就可能面临军法审判。

专家：川普的土壤与边界

在持续争议之后，川普煽动民粹主义的做法，会不会给美利坚带来灾难？这成了国际社会关注的重点。

纽约市立大学教授MINXIA 在接受本记者专访时表示，川普能走多远，其实是一个伪问题。类似的案例以前很多。美国联邦三权分立的权力架构，在制度设计上就为可能出现的极端思想设置了无数的障碍。

他认为，即便是到目前为止，川普虽然领先，但在共和党分裂的今天，他是否获得正式提名仍是未知数。其党内竞争对手公开表态，他们初选失败后，也不会支持川普。迄今为止，川普得罪了所有少数族裔和女性，即便获得提名，也处境尴尬。川普目前所使用的民粹主义策略，与其本身的寡头利益，不可能统一。被他忽悠的民众，很快就会明白这一点。

MINXIA教授称，第二个因素是，川普即便是获得了正式提名，也一定会进行策略调整。同时其民主党的对手，也会在争取底层民众上做出努力。比如，希拉里就在自己的竞选策略上加强了对弱势白人群体的关注。所有参选人在初选和最后竞选中的形象设计，都会有较大差异。

此外，共和党即便是提名了川普，也会在副总统的设置上，对其进行限制。比如，此前口无遮拦、无从政经验的里根当选总统之后，共和党就提名了具有丰富从政经验、同时具有多年中央情报局经验的老布什，成为其副总统，对其进行补充和制约。这是美国两党政治中比较有效的制约方式。

退一万步说，如果川普入主白宫，但组阁时必须平衡共和党内的各个派系。在分配内阁权力时，有从政经验的人，依然会占据重要位置。无论是党内议员还是民主党议员，在国会都会成为川普的防火闸。党内议员一旦反对川普，川普就面临弹劾。此外，联邦各州具有极大的自主权，如果川普的政令出格，在各州就会遇到抵制，根本也无法实施。

三权分立的美国联邦制权力构架下，首席大法官也是川普无法逾越的红线。比如，川普提出遣返非法移民，而根据美国复杂严格的程序，这根本做不到。川普还提出对恐怖分子使用酷刑，而美国法律规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而不是公民才平等——其中就包括在美国的非法移民甚至是恐怖分子嫌疑人。

即便如此，川普现象，依然让许多美国人吃惊。美国人突然发现，身边出现了如此多不得不面对的问题。通俗地解释：干点实事好哇？咱烦了。

MINXIA教授称，从里根时代的白人觉醒运动，到2009年茶党，以及现在的川普现象，都是美国中下层白人表达对现实不满的运动。原因是在全球化的浪潮下，美国正在越来越多元，语言、社会风俗、婚姻（如同性恋合法化）变化、经济活动的变化，使美国本地教育背景的白人保守群体产生了对全球化的拒绝和对外来挑战的恐惧。作为世界超级强国，美国吸引了全世界的人才前来投奔，而这些白人保守群体在与全球人才的竞争中，处于劣势，正在失去他们原有的经济地位。民族主义情绪、孤立主义情绪因此抬头，这是川普拥有粉丝的重要原因。

但是，这一部分人并不代表美国的未来，他们在美国社会中的贡献力越来越少。同时，共和党的精英们也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们的支持者仅仅只有这样的群体，也一定会导致共和党的彻底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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