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周刊:悲痛中,汲取成长的力量
2008年05月20日 05:55中国新闻周刊 】 【打印

就地深埋也会是在确认身份后一人一坑

随着气温的升高,腐臭味越来越重。李德明称:“13日与14日的尸体还没有明显异味,也没有腐烂,但到15日尸体已经有明显异味。”

火葬场内的工作人员承认:“尸体在高温下迅速腐烂,确实会导致细菌传播,甚至引发疫情,大致有大肠杆菌和霍乱两种。”而这些有异味的尸体陆陆续续从重灾区北川沿途运往绵阳,也引起了许多人的担忧。

李德明称:“一般气温在28摄氏度的情况下,两天进行一次消毒就可以,而北川尸体在运送来之前会进行一次消毒,运送到达后又会进行一次消毒。”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网站针对公众关心的问题做出的回答称,“用消毒剂或石灰粉对尸体进行喷雾消毒是无效,这样做不会加快尸体分解或降低患病风险。”

即便现实条件相当艰难,而情势如此恶劣,在对北川死难者身份的处理上,这次却极力维护着死者的尊严,没有像唐山大地震一样统一掩埋。

目前的做法是,在北川,现场的法医会将每具尸体拍照,提取生物样本,比如提取一点皮肤细胞,以便今后做DNA鉴定,并逐个编号登记,然后将号码牌挂在死难者脖子上,并对外公示,以便亲友认领。这些有号码的无名尸体再统一运往绵阳火葬场火化,装入红色的骨灰袋中,每个骨灰带也会挂着一张白色的号码牌。

记者注意到,运送到绵阳火葬场的尸体并没有按照顺序编号。对此,李德明解释说,为了便于多个法医在多个地方同时检验、辨别身份,北川县城将不同地方的尸体号码分段,因此运送过来的尸体号码顺序不是连续的。

绵阳火葬场的钟书记称:“这样做是为了能给死难者家属一个交代,也使得死难者能够死得其所。”直到15日,近300具尸体,被认领的占到三分之一。

但是,随着天气的逐渐炎热,遗体加速腐烂将不利于家属的辨认。

16日,李德明得到通知:所有遗体将启动就地深埋,这是为了防止疫情的发生。

“就地深埋也会是在确认身份后一人一坑。”李德明说。 ★

什邡:疫情没有在今晚发生!

★ 本刊记者/杨中旭(发自什邡)

这一天的上午11时10分,一份特急内部电文送达什邡市人民医院。

电文称:目前,各地在抗震救灾医疗服务中,陆续有获救伤员发生气性坏疽情况,影响到了伤员的医疗救治,形成较大的院内感染隐患,直接威胁到伤员的生命安全。

这份电文标明为“四川省卫生厅2008年31号”。

“这是传染,要死人的。”什邡市人民医院检验科主任张进说。

电文到达几乎同时,强烈的余震再次发生,一个下午的工夫,又有60余名伤者涌入什邡市人民医院,让这家什邡市最大的医疗机构,在地震发生之后百小时之内,就在院内的露天广场之上,接纳救治了超过2200名伤者。

庆幸的是,5月16日涌入的60余名伤者之中,绝大部分为刚刚受伤,与气性坏疽无关。

但从傍晚开始,气氛发生了变化。

该院的住院记录显示,下午16时30分,什邡市蓥华镇星市村村民程德君被送入医院。这位36岁的妇女在大地震发生时,正与4名同伴在距离震中40公里处的蓥华镇后深山中采药。泥石流导致的交通隔断,使对她的救治延迟了。

程德君已是大幸。和她一同采药的5名同伴,3人当场死亡,另外2人逃出之后,带出了口信,程的丈夫随即带人进山搜索,两天后找到了她,又等了两天,才艰难地将她妻子带出深山。长达4天的时间内,程德君只服用了一些退烧药和消炎药,伤口未有任何包扎救治。

程德君的病历这样记录着:左下臂开放性骨折,右小腿胫骨封闭性骨折。医院骨科主任刘华兴表示,左下臂伤势更重,需立刻“开刀”,右小腿可在之后择机手术。

记者在现场看到,程德君的左下臂已缠绕在白色纱布之中,露出完全发黑的左手。刘华兴说,已经被病菌感染,如果没有延迟,手臂本该保住。

当天的特急电文,还对气性坏疽诊断给出了3项重要依据:一、伤口出现不寻常疼痛,局部肿胀迅速加剧,伤口周围有捻发音(肺部听诊除呼吸音外的附加音,颇似在耳边捻发,正常情况下不存在),并有严重全身中毒症状,伤口有特殊臭味;二、伤口内分泌物涂片检查有大量革兰氏阳性杆菌;三、X线检查伤口肌群间有气体。

经初步诊断,程德君伤势只有一小部分符合“重要依据”——伤口出现不寻常疼痛,有特殊臭味。而X线检查结果表明,左臂伤口肌群并无气体。

检验科主任张进,通过显微镜观察伤口后判定:未发现典型产气梭状荚膜杆菌。但是,张进表示,这并不意味着该杆菌不存在,更科学的检验办法是:对伤口细菌进行“培养”,一天之内即可得出准确的结论。

问题是,地震同样重创了这家二级甲等医院。除了门诊大楼无恙,住院部和办公楼均已成危房。张进无奈地说,他无法展开“杆菌培养”。

在这样的情况下,院方不敢怠慢,即使存疑,仍按照疫情标准展开救治。院长王渝亲自安排将手术室从门诊大楼门口,迁至百米外的院内广场北墙下,原因只有一个:避开人流。

傍晚17时45分,前一天抵达什邡的湖北省医疗队着手术前准备。28摄氏度的气温下,两位主刀医生——武汉大学中南医院骨科副教授潘振宇和武汉大学中山医院郭亚洲医生很快变得“里三层、外三层”:最内一层为洗手衣,第二层为隔离衣,第三层才是手术衣。

记者注意到,两位主刀医生和唯一的护士张静都足蹬皮靴,与电文要求——医护人员穿统靴进行手术——完全一致。

17时50分,两位主刀医生和护士张静开始露天洗手,带上医用手套之后,全身上下只露出眼睛。站在一旁的湖北省医疗队另一名医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露天洗手并不符合规范,但事急从权,灾后手术只能在露天帐篷中进行。他指着刚刚洗过手的张静,压低声音说:“她风险很大,有可能传染上杆菌”。

站在不远处的张静似乎有所耳闻,她迅速抬起头,目光闪向交谈的医生与记者,未发一言,随即转过头,走进蓝色的帐篷。

“手术间”已经消毒,张静开始实施对伤者“臂丛麻”,然后对伤口进行反复消毒。记者透过帐篷通风口看到,伤者消毒程序至少进行了8次。骨科主任刘华兴说,这是防疫手术无可或缺的环节。

18时40分,站在伤者左肩旁的潘振宇,小心翼翼地割开最后的一点组织粘连,站在伤者左腰下方的郭亚洲接过断臂。伤者程德君清醒地睁着双眼,头部朝向右方,因为头部上方拉起了一块遮挡的医用白布,程德君并不知道,张静此时在对断臂进行再次消毒处理。

刘华兴说,断臂将用千分之三的过氧化氢处置,然后密闭在专用箱中,并注明特殊感染物,最后交由火化场火化。

此时,一直蹲在帐篷外守候的程德君的丈夫站起身来,向刘华兴等人表示感谢。

潘振宇步出帐篷说:疫情没有在今晚发生。

即便如此,这家医院的院长王渝仍然没敢松气。“如果再有废墟中的伤者生还,伤势可能比程德君更为严重。”他说,而院里此时已缺医少药。

防护服现在是最紧缺物资中的第一位,目前医院留下的,还是2003年防治SARS时的少量装备。

也参与了救灾的第三军医大学教授朱刚说,从废墟中救人,移除压迫在他们身体上的重物后,中毒性感染的迅速扩散,是幸存者生命的最大威胁。此前几天,他接触到至少5名幸存者,在被救出废墟后的10分钟内,因感染迅速扩散导致中毒性休克,不治而亡。

“要减少这种死亡,需要在幸存者被移出前,注射抗菌素,进行血液透析。”朱刚说,“但现在我们想得到,却做不到。”★

(本刊记者刘向晖对此文亦有贡献)

地震100小时后,四川全省失去去住所、涌入城区街头的灾民已达480万。这给本来就物资紧缺、满目苍凉的城市带来了巨大压力。大多灾民得到了临时安置,但可能在救援中心蔓延的疫情及饮水等问题,考验着政府和民间救助者

★ 本刊记者/杨中旭 蒋明倬 严冬雪(发自四川什邡等地)

至2008年5月16日晚,四川什邡市的灾民总数已经逼近5万。

有43万人的什邡市,主要分为山区、坝区和市区3部分,受灾程度也依次减轻。“5·12”地震之后,山区灾民大量涌入市区。临近的部分彭州和绵竹灾民,也开始在什邡市区露天场所安营扎寨。数万人的衣食住行,压在了这个四川省第二经济强县的肩头。

面对越来越沉重的负担,什邡市副市长黄剑说:“我们已做好接待10万灾民的准备。” 但这位副市长手中所掌握的物资很有限,继续集中在市内,短期内接待水准就将下降;至于长期,必然出现“崩盘”。到那时,“灾民的称呼恐怕都要改改了。”什邡市委书记何明俊说。那种后果,很可能是“流民”。

感受到压力的不只是什邡。四川省民政厅披露:截至5月16日,四川全省涌入城区街头,并得到临时安置的灾民为480.7万。

“每个灾民每天一瓶矿泉水,一袋饼干的救助标准难以保证”

5月16日16:00,什邡市重灾区红白镇通往外界的山路被打通。山路两边连绵的群山,在地震过后都变了模样,像一只只被剃过毛的绵羊;山体滑坡冲下来,远远看去,似乎山上多出了一道土褐色的瀑布。

这条道路上,村民们不发一言地前行。有些人推着自行车,还有三轮车——上面装着覆满灰土的破烂家具。在镇口一座倒塌的化肥厂旁边的山路上,红白镇仁和五生产队的罗再武坐在曾经的家的大梁上,“我的两个娃儿一个9岁,一个15岁,都死没了。”他说。仁和五生产队里一共90间民房,倒了88间。这些房子的主人,都成了灾民。

一个中年女人从山上一路摇晃地走下来,她满脸都是血迹,映出煞白近乎透明的嘴唇。接到《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的水和食物后,女人说她是山上一个旅游景点的员工,丈夫已经遇难,12岁的儿子在前一天被乡民带到了山下什邡安置点。她便徒步独自走了十几小时,下来赶去与儿子会合。

另有两个背着包袱的女人也从山路一侧踉跄过来,大声地喊“水!”喝了两口后,她们又激动地说:“后面还有娃娃,才五个月大,他的爸妈带着他,不晓得会不会走这条路……”

从山路打通时至20:00,从什邡各镇逃离的灾民以每小时约1000人的速度递增,迅速将什邡市的灾民储备物资消耗殆尽。

什邡市抗震救灾指挥部的官员们再也坐不住,于20:12进入指挥长、市委书记何明俊所在的帐篷,请求指挥部解决已然无法承受的压力。

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什邡市民政局局长曾祥华表示:地震之初,谁也没有估计到会有如此之大的灾民潮。但“5·12”当天,至少有3000名来自洛水、蓥华、煎氐等镇的灾民涌入什邡城区。什邡广场、皂角街道办事处、楼外楼茶馆等地成为灾民聚集处。而在天黑前,灾民们几乎没有得到官方的任何救助。

但这并非是政府有心之过——地动山摇后,公务员们在市委市政府动员下,集体前往一线救灾。晚间撤回到市区之时,曾祥华意识到,安抚灾民是一挑实实在在的重担。随即,他安排人手到灾民点买米做饭,并派人连夜到重庆采购帐篷。

13日上午,第一批帐篷从重庆运抵什邡,省民政厅紧急调拨的400顶帐篷也已到位。然而,灾民在这一天突破了1万人。加上仍然不敢回家睡觉的什邡市区居民,此后的数天内,什邡出现了商铺关门、十数万人流落街头的场面。

此时到一线救灾仍然是民政系统的首要任务。“灾民毕竟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的人,而当时还有大量濒临死亡的人等待我们的救助,还有大量尸体需要民政部门去处理。”曾祥华说。

这位民政局长把手下35名公务员和15名临时工分成两组,前线20个,后方30个。算上志愿者当时主要集中在前线的因素,前方的民政救助力量,依旧远远强过后方。

14日,聚集到后方的灾民人数突破3万人。13、14日两天,留在后方的市民,开始出现“全民给灾民做饭”的情景。

在15日来临之前的深夜,曾祥华因应时势做出调整:前线5人,后方45人。

15日,灾民人数突破5万人,每个灾民每顿一瓶矿泉水、一袋饼干的救助保障标准已经难以保证。黄剑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透露,在15日晚间,他手中并非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问题是,我们必须留出部分口粮,作为救助山区废墟里那些新增伤员的储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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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秦轩   编辑: 李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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