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除了游荡在街头的几千名散兵游勇外,七万余名国民党官兵束手就擒。对他们,新政权有一个前所未有的称谓:“解放军官”、“解放士兵”。对这个新兴的、气象蓬勃的政权来说,无论是“被俘”、“投诚”还是“反正”,都是被他们“解放”的。
复杂
在被“解放”的百余名将官中,后来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当属53军军长、沈阳守备兵团司令官周福成。后来,他的众多属下以“异常顽固”、“冥顽不化”的字眼,描述他在城破前夕的面貌:10月27日,他的长女、中共地下党员周常秀飞抵沈阳,劝说他火线起义,他扬言要“毙了”她;当天晚上,其连襟、心腹部下130师师长夏时加入劝说的行列时,他勒令副官处扣押了这位近亲。直到10月30日,当赵国屏等人群起逼宫、他陷入众叛亲离的地步时,他也不过蒙被大哭,抱怨说,“国屏,你坑了我”……
然而,11月1日拂晓,面对黄达宣的枪口,他有了一个久久被引为笑柄的举动。
黄达宣是东野2纵6师16团的尖刀连连长。这一天凌晨,他率领百余人经铁西、过两洞桥和马路湾,一路搜索到周福成栖身的“世合公”银行大楼。据说,在几十个卫兵被缴械、黄达宣勒令他放下武器之际,周福成神色沮丧地表示:“我叫周福成。……我的部队正和你们三纵队联系起义。”
对此,黄达宣毫无反应。他后来谈道,“那时,我没有听说过‘周福成’这个名字,更不知道他是国民党的沈阳城防司令。……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联系投诚,你还是先当俘虏吧”……
尽管如此,生俘周福成的消息,很快传扬出去了。当天傍晚,从各处被俘获的百余名国民党将官,纷纷被押解到了这里。“世合公”大楼成为了将官的第一个看守点。后来,116师师长刘德裕回忆说:“当日晚,解放军为在银行集合的百余军官准备晚餐。在该行住三天,即移至小西门内迎宾旅馆,并定名为解放军官招待所,生活上照顾非常周到”(刘德裕,《第53军在沈阳放下武器经过》)……
在“招待所”的日子,也仅仅持续了半个多月。不久后,东北局对53军的处置意见,最终到达了:53军只能按“自动放下武器”也就是投诚处理;而根据当年年初东野的“国军工作会议”精神,旅以上的战俘和投诚者,“特别优待”、但“基本上不释放”。正因此,不仅是被俘的周福成,即使被认为是投诚的刘德裕、夏时等人,也只能前往哈尔滨解放军官教导团接收学习和改造。对此,刘德裕心情复杂地谈到,“当我们移住迎宾旅馆时,53军副军长赵镇藩(作者按:即赵国屏)并未迁来,王理寰师长虽迁来,但不数日即被解放回家。这是他们对党早有贡献”……
又何止是赵国屏、王理寰?与他们同时出城联系解放军的许赓扬,命运分途更判若云泥:在勉强接受其“起义”后,暂编53师被改编为东北解放军第53师,许赓扬继任师长;次年春天,尽管“起义”待遇被取消,53师最后解散,但许赓扬依旧出任了齐齐哈尔市政协副主席、黑龙江省政协委员、国务院参事等职。终其一生,他都受惠于自己的“起义人员”身份。
几家欢乐几家愁。这一年冬天,在初雪飘零的日子,百余名将官踏上了前往哈尔滨的路途。远在1947年春天,为改造战俘、甄别投诚人员,这个东北解放战争的大后方,就设立了“解放军官教导团”。一开始,它仅有六个连、“收容人数保持在800人左右”;但伴随着战争的进展、特别是辽沈决战的进行,它骤然扩编为十几个营、五六千人。它包括了两个“高级战俘队”,从沈阳转移到这里的一百多人,大多被编入了这个总数为239人的队伍。
“新生活”开始了。在一遍遍写自传、交代自己的历史和心路历程之余,他们扭秧歌、出墙报、打扫卫生、参加平剧(注:即京剧)演出;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他们学习《新民主主义论》、写读书笔记、对比新旧社会的区别,并在小组会上讨论着各种心得体会……新政权的种种改造手笔,让他们心情异常复杂:一方面,他们不断上书,强调自己的“起义”身份;另一方面,在参观哈尔滨电厂、考察双城地区农村生活的过程中,他们又真切地感受到了新旧社会的区别。无论“被俘”、“投诚”还是“反正”,无一例外地,他们都把自己的这个命运分野,说成是“被解放”、“加入人民的行列”……
一个个昔日同僚被释放了,夏时之后,是张儒彬、毛芝荃、刘德裕……渐渐地,这个先后收容了15,533名战俘的解教团,只剩下了164人;其中还有88人,或等候释放,或“准备转往华北军大任军事教员”。然而,周福成的“解放”似乎遥遥无期,与他为伍的,还有38名将军、18名上校。在是否列为“战犯”的问题上,据说上级争论不休;为此,周福成不断地强调自己是“投诚”……
1953年3月9日,周福成最终获释。仅仅几个月以后,他就在哈尔滨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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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丁三
编辑:
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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