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正蓝旗被皇太极吞并以后,他开始腾出手来收拾两红旗了。两红旗的家长是代善不假,但是,灵魂却是岳托、硕托、萨哈廉三人。尤其是岳托,不但军政双才、能力突出,而且为人正直、公而忘私。这种人气的代表如果不进行彻底整治,那么对两红旗的收服怎么能够顺利进行?皇太极不念旧情,首先拿岳托开刀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当年大凌河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发生冲突时,岳托竟然一反常态,不站在他皇太极这一边,反而帮着莽古尔泰解释,这在皇太极看来简直不能容忍。在吞并正蓝旗时,岳托再唱反调,居然给已死的德格类辩诬,前后这两件事让皇太极感觉必须清洗岳托,否则他的全面宰割诸王的计划无法通盘实现,同时利用整肃岳托作为一部教材,让那些举棋不定的贝勒、大臣们彻底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岳托其人不但在拥立皇太极这件事上对爱新觉罗乃至整个后金、清初有着巨大的贡献,而且在一系列的政治、军事上的布列实施又经常具有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为后金的真正崛起立下了特殊功勋。天聪元年,阿敏逗留朝鲜不返,正是岳托力阻成功;天聪三年,皇太极二次伐明,莽古尔泰、代善一举否决皇太极的意见,又是岳托联络诸贝勒服从皇太极的指挥;天聪五年,皇太极写信求言,岳托大胆直陈要求皇太极执政务必要有务实的精神,敢于擢升忠诚直谏、排斥奸佞阿谀,而这些正是皇太极所或缺的;天聪六年,执掌兵部的岳托痛陈后金汗国的民族压迫政策的弊端,披肝沥胆地指出,必须全面革除这一弊政,必须学会在争夺天下之际首先争夺人心。岳托不但提出切实可行的安抚汉人的政策,他自己还身体力行,首先与汉官首领佟养性结成亲家。在孔有德、耿仲明所部劫掠过多的情况下,岳托也从大原则的角度出发,不予苛责;天聪七年,后金汗国对于战略方针的确定有些举棋不定,又是岳托力主坚决伐明;天聪八年,后金史上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军事阅兵中,岳托再一次展现了他卓越的组织才能;天聪九年,岳托会同多尔衮、豪格等,一举击破察哈尔部,底定了漠南蒙古。岳托虽然是皇太极早年的亲信和夺位过程中的骨干,却并非像济尔哈朗、豪格那样趋炎附势、阿谀谄媚,而是继续保持他特有的风格,在遇到不合理的事情时,他不惜做出抗上的动作。这既是岳托这类人物的优点,也是他们共同的悲剧所在。皇太极需要的是既果敢能干,又如臂使指、冷酷无情的忠顺奴才。在他整军经武之际,他需要人才为其筹划,在他政治倾轧之际,他又需要奴才为其呐喊、奔走。而像岳托这样爱憎分明、个性突出的人显然不是皇太极的亲信,特别是在皇太极已经完成角色转换,逐渐掌控后金汗国生杀予夺大权之后,岳托已经从他的亲信跌落到打击的对象,应该说,这也是皇太极以及和他同类的必由之路。
清崇德元年,皇太极称帝,改国号为清。四月二十三日,岳托受封为和硕成亲王,是清初首封的七位亲王、郡王之一(即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肃亲王豪格、成亲王岳托、武英郡王阿济格)。这是岳托一生的顶点,从此,他的厄运开始临头。就在册封不久也就是崇德元年八月,皇太极突然召集诸王、贝勒举行会议,在会上又突然算起历史旧账,把天聪五年大凌河御前拔刀事件和天聪九年审理德格类身后谋反事件翻了出来,皇太极当众指责岳托曾经回护“叛逆”莽古尔泰、德格类,还指责岳托挑拨济尔哈朗、豪格之间的关系,要诸王当场给岳托定罪。这些久经考验的是非场上的诸王贝勒们,当然清楚这是皇太极清洗岳托的信号,哪里敢怠慢,所以,甫一定罪就是死罪和终身监禁两种极刑。皇太极要别人唱白脸,他每每唱红脸,这时他又装出怜惜功臣的样子来,说不必死罪,削去亲王降为贝勒就行了。岳托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更让他心寒的是第二年的七月间,皇太极再次发泄淫威,整治两红旗。
这次整治两红旗代善家族的起因是代善多选护卫引起的。本来,在清崇德二年六月,皇太极就把代善作为样板进行训斥,七月间,代善曾经希望多选一些护卫,为此代善还和户部的参政恩克说过,皇上本人所选的护卫也超过了定额。代善大概忘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这件事被揭发出来以后,皇太极大肆发挥,指责代善“阳为恭谨、阴怀异心”,还借此恐吓诸王说:“举凡黜陟予夺大权都掌握在我手里,我想做什么还需要和你们打招呼吗?”这句话明显是针对代善说他的护卫也超过定额而发的,言外之意就是警告诸王,皇太极已经不再是天聪初年的新罕王,而是大清国的“宽温仁圣”皇帝。皇太极不仅把户部参政恩克处决,还进一步把代善的第四个儿子瓦克达的一些事也挑了出来作为大骂代善的理由。瓦克达不过是犯了一些小错误,这时竟被皇太极上升到吓人的政治高度上来,代善无法自明,只好鞭责瓦克达。代善的小儿子马瞻看到父亲无辜被骂、兄长又代人受过,实在忍受不了,大哭起来,皇太极一见,立刻又把怒火撒到了马瞻身上,他大骂马瞻说:“责打瓦克达的是你父亲,不是别人,你哭什么?瓦克达犯法被责,你本应该从旁警示他,为什么还要大哭?你这么一哭,无非是准备激怒你的父亲,让你父亲怀恨在心。你身为幼子,行军围猎不奋勇向前,反而要暗中点火激怒你的父亲,你想干什么?”站在一旁的岳托眼见这一幕,怒不敢言,代善气愤得连马都不骑,徒步回营。可就是这样的忍气吞声,还是逃不过皇太极的叱骂,他说代善不骑马是在和他公开叫板。经过这一轮的打击,代善颜面尽失、意志消沉,被迫不再过问政务,过起半隐居的生活,而这正是皇太极想要看到的。皇太极深知代善并无野心,对他的皇位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而且代善家族庞大,如果像对待阿敏、莽古尔泰那样难免不走向极端,所以,在严厉打击代善、迫使其退出政治舞台之后,皇太极便换上一副面孔,做出安抚的姿态出来,借以缓解他和代善之间的紧张关系。崇德四年,代善随同皇太极围猎,不小心跌伤了脚,皇太极亲自为代善包扎,还为之落泪:“朕以兄年高不可驰马,兄奈何不自爱?”皇太极专门让代善乘轿,他又亲自护送出一段距离。皇太极的恩威并施、软硬兼用,将两红旗的大家长代善牢牢地控制在手心中。
因为亲眼目睹了皇太极的淫威,岳托心中不满。崇德二年八月,皇太极在校场上故意让岳托举弓射箭,表面上是因为岳托掌管兵部,应该有所表率,实则是故意找茬、折辱岳托。岳托不射,皇太极就此发难,诸王顺从皇太极的意图把岳托论死,皇太极加恩免死,降岳托为贝子,解除掌管兵部的执掌,罚银5000两,还不准随意走动。皇太极看出岳托为人强项,所以,进一步用软刀子折磨岳托。崇德三年正月,岳托的新福晋讦告大福晋(即莽古济之女)用魔法伤害她。按照清廷的法律,这是要处死的罪行。后来众人一了解才知道,原来是新福晋告诉大福晋说她头发上有虱子,要大福晋帮她拿下来,大福晋匆忙之间也摘掉了新福晋的几根头发,这就引发了新福晋的举报,说是大福晋拿她的头发可能做什么魔法。皇太极听说以后,马上过问,他表示岳托大福晋的生母莽古济和他有仇,所以,作为皇帝的皇太极不能亲自讯问,要避嫌,由诸王大臣们来决定。这里我们顺便解读一下皇太极的整人特色,主要有两点:第一,皇太极整人的时候,往往迫使那些与挨整的人关系最好或者血缘最近的人率先表态,所谓“忠不忠、看行动”,他整阿济格时,多尔衮、多铎兄弟就要明确表态;他整阿敏时,济尔哈朗、篇古等人就要附和;他整莽古尔泰时,德格类就要同意;他整代善时,岳托、萨哈廉就要服从。他整莽古济时,豪格就要杀妻自赎。如果谁在这期间有所动摇,例如岳托。那么下一个打击的对象很有可能就是这位动摇者。这种手法的最大好处在于久而久之,人们效忠、亲近的对象只有他皇太极一人。第二,每当动手整人时,皇太极就百般托辞,总之他不处在整人的第一线,而是暗中指挥。这样既可以避免手上沾血,又可以有很大的转圜余地,关键的时刻,他还可以唱一把红脸,轻而易举地从心理上折服挨整的人。这次整岳托,皇太极又不出面,诸王们当然知道皇太极肚子里面的“小九九”,于是就给岳托的大福晋定为死罪。皇太极这时出来了,他告诉大家说,还是不要一下子就问死,还是要给岳托的大福晋留个出路。出路是什么呢?就是要岳托和大福晋不能见面,大福晋自己另外选一个地方居住,岳托不能探视。从古至今,犯人都有被探视的权利,何况一个满洲上层贵族,一个为皇太极鞍前马后勤劳十余年有大功于宗社的前王爷岳托。俗话说“生离死别”,“生离”的痛苦其实远要比死别更甚,皇太极就是用这种法子折磨“朕亦视之如弟”的帮助他上台的头号功臣兼侄子。所以,皇太极所谓的“给出路”,实际上也就是不给活路的同义词。本来,皇太极要对莽古济的两个女儿斩草除根,豪格领会了乃父的意思以后,立刻就把自己的妻子即莽古济的女儿杀掉,可岳托对豪格这种行径不以为然,他故意上疏说:“豪格既杀其妻,臣妻亦难姑容。”这明显是将了皇太极一军,皇太极当然不愿意从他自己嘴里说出同意岳托杀妻的本意,所以,假意劝阻岳托了事。但是,心中不免怀恨。我们不妨想想看,岳托的新福晋利用这么一点小事就大张旗鼓地直接打击大福晋,而且一下子就上纲到问死的地步,如果没有人授意,她敢如此吗?联系到当年争夺储位时,皇太极、莽古尔泰等人炮制的“桃色事件”利用庶妃代因扎讦告大妃阿巴亥进而整臭代善的戏法,也就不难理解这起事件的原委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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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温相
编辑:
刘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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