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甩蛇”

一九七三年我所在的十师二团在与五师二团即西华农场的结合部一个叫南龙沟的地方新组建了509和510两个连队，这是一片未被开垦的较贫瘠的荒地，只有簕竹、野菠萝和枫树，要将这大片荒地开垦出来种橡胶。

团里组织了建团以来最大规模的南龙沟大会战。全团集中了六、七百人参战。这时我已调到团机运连开拖拉机了，我们连将所有链轨拖拉机都装上绞盘改成推土机，全部投入到这场大会战中。

战前的誓师大会很激动人心，誓师大会的会场很简单，就在510队草棚边的一片斜坡上，我们用推土铲拱了个小土堆就算主席台了，十几部推土机早早就威风凛凛整齐的排列在主席台旁边。全体参战人员天不亮就按连队建制列队静静等候在会场周围，会场边上只有彩旗猎猎作响，气氛凝重紧张。这时天刚蒙蒙亮，宋师长和师崔付政委，赵团长和羊政委等师、团首长都乘做吉普车到了会场边。我们团冀定然参谋长跑步进入会场，站立在主席台前大声发出命令：“各连队按战斗序列进场！” 那带河南腔高亢激越的口令声，让每个参战人员都有了一种庄重的使命感，这时整个会场除了短促有力的口令声和整齐划一的队列脚步声外，没有其他杂音。这是我下乡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人如此整齐、迅速、庄重、安静的大会入场仪式。赵团长主持大会，宣布：“中国人民解放军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第十师二团南龙沟垦荒大会战誓师大会现在开始！”

战前誓师大会就这样开始了。随后我们团羊政委首先作了简单的战前动员，然后各连队代表上台表决心，最后请宋师长讲话，宋师长一踏上小土坡就以他军人特有的大嗓子喊到：“同志们好！”“首、长、好！”“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这近千人扯开嗓门的大吼，着实让人热血沸腾，群情激动。宋师长的动员简单、干脆，很有煽动性。他说：“我们师所有现役军人都在海口宣誓过，要为祖国的橡胶事业贡献出我们的一切！现在是你们团全体官兵一起实践这一誓言的时候，同志们有没有信心打好这一仗！”近千人几乎歇斯底里的吼出“有！” 宋师长大手一挥喊道“出发！”。这时会场扩音播出雄壮的《解放军进行曲》，我们十几部推土机轰着油门一部接着一部带头驶向垦荒工地，各连队参战人员按顺序扛着砍刀列队跟在推土机后面行走，和着扩音雄壮的军乐，吼着《解放军进行曲》，当然最激动、嗓门最大、肩膀晃动得最厉害、胳膊甩得最有劲的要数那些当过兵的老军工们了。我们团的南龙沟垦荒大会战就这样拉开序幕。

我原来所开的6号车是东方红54型的老式拖拉机，因送师机械厂大修，车长周锡砚在师机械厂跟车。我便派到会战工地的1号车支援，与我一同驾驶推土机的搭档是一位湖南籍的老军工，好象姓荣，是60年进场的，膀大腰圆，挺壮实的，爱唠叨，外表看挺憨厚的。我们的1号车是东方红75型，在当时算是机运连马力大、故障少的新车。会战期间我们每天早上都是天不亮就起来给机车进行保养，如打扫卫生，加水、加油，紧固螺丝，打润滑油等。然后将发动机车预热，就赶忙去吃早餐。吃完早餐就直接开往工地推岜。

大会战期间的伙食在当时算好的了，饭管够，菜呢每天就是酱油炒冬瓜，酱油炒葫芦瓜，酱油炒空心菜，老三样轮换。因为无油无朥水，这些菜最大的特点就是颜色“黄”，入口“酸”，实在难以下口。但这还是各个老连队挑最好的菜支援的呢。大概是营养不够，加上体力消耗太大，十几天才排便一次。510队的厕所挺特别的，是用几块木板和茅草片支起来搭在伙房前的那个小水塘上边，水塘里养的是非洲鲫鱼，粪便可以喂鱼。我留意的看了一下，排出的粪便又黑又硬，有点象羊粪，一粒粒全都漂浮在水面上。

会战期间每天都要作业十几个小时。我们推土机作业最苦最累的是早上九点以后和下午四点以前这个时段，因为除海南特有的夏日高达度的温度外，再加上发动机散出的余热烘烤，驾驶室内的温度要高达摄氏度。每到这个时段，我的搭档就跑的不见踪影，当然，偶尔也会露露面，象个大首长一样对我伸出大拇指喊道：“推得好”！便不见踪影了。连续十几天我在酷热的驾驶室都是仅穿个裤衩作业，可汗水还是将裤衩渗的无一丝干的地方，坐垫的凹处都积有一汪汗水，再加上推走簕竹扬起的尘土更是铺天盖地，身上的汗水沾上尘土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全身被湿尘土紧紧裹住，象穿了一副紧身衣，让人难以透气，成了个名副其实的泥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开推土机在酷暑中拼了十几天，到后几天晚上收工回来，累得饭也吃不下，澡也懒得洗，躺下就睡。这是我在海南十几年知青生涯最辛苦和最累的经历，体力和心力的透支已达极限。

这天早上吃完早饭要出车时，我忍不住的小心翼翼对老荣说：“你能不能白天帮帮换换手，我真有点顶不住了”。没想到他却绷着脸说：“你不是喜欢开车吗，让你多开点”。一付挺大方的样子。

我赶忙应到：“这么热的天，除非傻子才喜欢开车”。

他又依老卖老的说：“年轻人多干点，累不死！”

这时我真急了嚷道：“连里是让我们俩一起参加大会战的，不能总让我一个人干啊”！

可他却一边将黄油枪放进工具箱，一边慢里斯条的应到：“你是来接受在再教育的，不多干点活，算什么再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