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日本知识分子如何看待日军的侵略罪恶?
2009年12月23日 10:23东方早报 】 【打印共有评论0

也是在那艘“箱根丸”上,横光利一听到了不少闲话,其中之一是:“有个美国富豪搭乘这条船,臂肘支在甲板栏杆上,和长谷部少将交谈说:日本把贝加尔湖以东地区拿下来,别的国家是不会吭一声的,应该早点拿下来,只是干的时候别大声嚷嚷就是了。”(同上《二月二十八日》)比起当着芥川龙之介面随地撒尿的傲慢的美国佬来,这个横光利一的美国佬已今非昔比,开始大拍日本人的马屁了,并想把日本的祸水引向苏联(或者是想借苏联之刀杀日本)。这个美国佬有所不知,日本人其实早已这么想了。就在几个月后,日本制定国防方针,把苏联列为头号敌人,并悄悄进行战争准备。但在三年后的诺门坎事件中,日本人却吃了大亏,领教了“老毛子”的厉害,遂无奈放弃“北进”计划,转取“南进”战略,接着又偷袭了珍珠港,把美国佬揍得屁滚尿流——这足以慰藉芥川龙之介当年“被(迫)观撒尿”的弥天大恨,对横光利一的美国佬来说则可以算是因果报应。

同年8月,横光利一借道苏联东还。当火车穿越辽阔的俄罗斯大地,终于到达了满洲里时,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祖国,并把中苏边境径称为“国境”,宛如就是日本与苏联的分界。“换乘的那列车将载我前往满洲里,对我说来自然极感亲切”(《人之研究》)。“离满洲里只有三小时的路程。钻进被窝,却难以成眠。心里期待着的,是日本看上去将是个什么样子。”(《欧洲纪行·八月二十日》)请看,“满洲”与“日本”已经画上了等号,伪“满洲国”连影子也看不到!因为在他的眼里,“满洲”已是“日本的实验地”,也就是殖民地,一如印度之于英国(同上《三月四日》)。“这儿有不少日本军人”,那就是恶名昭著的关东军。“日本的影响之波已延展到此地了”,尽管他意犹未足,“比起势力范围一直要从波兰延展到此地的俄罗斯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在满洲里车站,跑来迎接他的,竟然是“身穿中国服装的特高课刑警”,这种货色,是东北老百姓用来吓唬孩子的,但于此他并不觉得有何异样:“对我来说,特高课不特高课的无所谓,只要是日本人,就比什么都让我放心。”他在满洲获得了踏上故土般的放心,心头洋溢着对于故乡才有的温情。“我头一次把国境上美丽得梦境似的大片起伏的野草看了个够。”(同上《八月二十日》)对于他的这种温情和放心,即使已经过去了七八十年,今天的我读来,还是觉得不爽,真的很不爽!

“若是跟待在大连到长春这一带的日本人打听他们想不想回日本,很多人会说不想回去,可一到哈尔滨,便都说想早点回去,大概日本的语言之波,从日本的北方到中国的长春,已成强弩之末。”(《旅》)所谓“日本的语言之波”,也就是日本的殖民之波,从大连到长春一路荡漾过去,成为中国躯体上的溃疡与癌症。横光利一的描述很是写实。然而历史已经证明,这根本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去问问日本海边的舞鹤等港吧,战后见证了数百万日本难民的大溃归,它会告诉你一切。战争结束两年后去世的横光利一,还来得及活着看到日本殖民史的落幕。谢天谢地!

在《中国游记》里,芥川龙之介随处表达了对中国人“排日运动”的不以为然;到了中日战争爆发前夜,横光利一同样不能理解中国人的“抗日战争”缘何而起:“然而,中国的知识阶级却早已乾坤颠倒,无所顾忌,砸碎传统成了他们的实践,战争则成了达到这一目的不可缺少的武器。抗日这一战争方式并非出于自我觉悟,而是从别国习得的一种武器。”(《静安寺的碑文》)琼瑶的自传体小说《我的故事》里说,抗战期间日本兵最痛恨中国的知识分子,因为他们以为,中国的抗战都是读书人宣传煽动起来的:“据说,日本兵最恨知识分子,凡是搜到读书人,一概杀无赦。我们家,祖父、父亲和母亲都在教书,又都是积极的反日分子。平时在教室中,祖父和父母都不厌其烦地灌输学生民族观念,此时,想当然耳,会成为日军杀戮的目标。事实上,那时日军铁蹄践踏之处,生灵涂炭,满目疮痍,不论老弱妇孺,士农工商,都惨遭杀害,又岂是读书人而已。但,读书人,尤其是教书的,确实更难幸免!”横光利一的说法不管怎么看,好像都在映证着日本兵的暴行。

由此看来,从芥川龙之介到横光利一,他们到底还是没能懂得中国,没能懂得中国人的日本观。一直到今天,在代表日本右翼观点的扶桑社《新历史教科书》里,还是把当年的“排日运动”的起因之一,归结于受了苏联暴力革命思想的影响,并具有“过激”的特征,与横光利一的看法如出一辙;而日本的政客们说起当代中国人的“反日情绪”来,还总是一厢情愿地相信那都是“宣传”的结果,哪怕所有的中国人都一遍遍地告诉他们,这些其实都是由历史和他们对历史的歪曲造成的。多少次在日本的电视节目上看到,“嘉宾”们一边口口声声称呼那些战犯为“英灵”,一边又指责“纠缠”于“历史旧账”的中国人都被“洗了脑”!

“在这个世界上,要读懂中国人的心理恐怕难乎其难,各国的外交便全是在上海翻了船的。”(《静安寺的碑文》)“我在中国遇到过不少在那儿有着相当长的生活经历,并且人品相当出众的人物,屡屡听到他们这样叹息:中国到底怎么回事,实在弄不懂。”(《北京与巴黎(备忘录)》)其实有什么好弄不懂的,放下中国人都被“洗了脑”的成见,虚心倾听中国人自己是怎么说的,不就可以了么?

知人不易,知己更难。那次取道苏联的归途上,横光利一经由莫斯科,看到KBO(克格勃前身?)的总部,在感叹苏联专制暴政的同时,想到的却是日本多么“理性”,多么尊重人的生命:“我对俄罗斯并不怀有什么特别的恶感,可每次听说俄罗斯有众多人才被随意剥夺生命的事,就不由得意识到这是和日本决然不同的国家。我想,一种文化最值得尊贵的地方,就在于它对人的生命的尊重要远远超过对其他事物的尊重。站在KBO面前,我想到,日本若成了俄罗斯,恐怕连转向的余暇都不会有的吧。想到以往得以和众多出类拔萃的朋友平安重逢,不由得感到日本是个理性高度发达的地方,面对这种理性,自己以前还浑然不觉。拥有这份高度的理性,日本文化必定会有好的前景。”(《人之研究》)

 您可能对这些感兴趣:
  共有评论0条  点击查看
 
用户名 密码 注册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凤凰网保持中立。
     
作者: 邵毅平   编辑: 刘嵩
更多新闻
凤凰资讯
热点图片1热点图片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