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反洋与排外行为
持续旱灾带来的焦躁情绪往往会使人失去了理性,正如勒庞说的:“群众不善推理,却急于采取行动”,出于对洋人与洋教破坏国人传统生活的憎恨,义和拳对一切外来事务都持一种非理性的排斥态度。除了焚教堂、杀教民之外,义和拳对洋货也是深恶痛绝,正如《天津一月记》中记载的:“团中云,最恶洋货,如洋灯、洋磁盂,见即怒不可遏,必毁而后快。于是闲游市中,见有售洋货者,或紧衣窄袖者,或物仿洋式,或上有洋字者,皆毁物杀人”。
对于义和拳此类活动,当时有很多记载,譬如杨典诰在《庚子大事记》中说:“自教堂教产烧毕后,所有城内外凡沾洋字各铺所储洋货,尽行毁坏,或令贫民掠取一空。并令住户人等,不得收藏洋货,燃点洋灯。于是家家将煤油或箱或桶泼之于街。又传言杀尽教民后,将读洋书之学生一律除去,于是学生仓皇失措,所有藏洋书之家,悉将洋书付之一炬”。仲芳氏也在《庚子纪事》中说:“又哄传各家不准存留外国洋货,无论巨细,一概砸抛,如有违抗存留,一经搜出,将房烧毁,将人杀毙,与二毛子一样治罪。”更有甚者,《拳事杂记》中记载说:“当拳匪起时,痛恨洋物,犯者必杀无赦。若纸烟,若小眼睛,甚至洋伞、洋袜,用者辄置极刑。曾有学生六人,仓皇避乱,因身边随带铅笔一枚,洋纸一张,途遇团匪,乱刀并下,皆死非命”。
由于洋货在很多方面的确具有先进性并为老百姓提供了方便,因此除了毁坏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给洋货或者带“洋”的货品改名换姓,譬如“洋药”改称“土药”、“洋布”改称“土布”或者“西布”,“洋货铺”改称“广货铺”,就连从日本引进的东洋车,本不属于“反洋”系列的产品(毕竟,日本人在国人眼中乃同文同种,和西方人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庚子年的事件本与日本无关),但车夫们还是忙不迭的将之改名为“太平车”,并用醒目的红纸贴在车尾,以防不测。六十多年后,红卫兵将“西红柿”改成“东红柿”,可谓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此一来,义和拳在精神上获得了胜利,老百姓也由此得了便利,减少了损失,倒不失为一个万全之策。义和拳在语言系统上革新颇令人忍俊不禁,如柴萼在《庚辛纪事》中说:“德宗(光绪皇帝)谓之一龙,礼王(世铎)、庆王(奕劻)谓之二虎(也有说是奕劻和李鸿章的),百官谓之百羊,百姓年三十以上或与洋人相关者谓之二毛子,年四十以上或间接与洋人相关者谓之三毛子,洋人谓之鬼,洋钱谓之鬼钞,洋炮谓之鬼铳,洋枪谓之鬼杆,火药谓之散烟粉,铁路轨道谓之铁蜈蚣,机关车谓之铁牛,电线谓之千里杆,老妇谓之老寡妇,少艾谓之小媳妇,女阴谓之小妖洞,强奸谓之搅小妖洞”,甚至连“洋”也改成右边加个“火”字,意思为“水火左右交攻”。
在义和拳的眼中,就连光绪皇帝也不是好人,因为他在康有为的怂恿下背叛祖先,搞变法维新就是引进西方的那一套东西,这是义和拳所不能容忍的。王照在《山东行脚记》里就记载了当时的很多谣言,说他在山东莱州府一带游历时,听到的“街谈巷议,大抵不外'天灭洋人'、'李鸿章卖江山'、'光绪爷奉教'、'袁世凯造反'、'康有为封六国圣人'之类”。(39)很显然,这几个人都是倾向于洋务的,这才会遭到义和拳的诋毁(流亡国外的康有为做了“六国圣人”,意思做了汉奸卖国贼)。
物极必反。1900年6月16日(五月二十),义和拳在焚烧“老德记”西药房等洋货铺的时候,连带北京南城最繁华的大栅栏商业地区1800多家店铺和7000多间民房被焚,其火势之凶猛,连巍峨的正阳门城楼都被殃及并烧毁坍塌。李希圣在《庚子国变记》里说,这次大火“焚正阳门外四千馀家,京师富商所集也,数百年精华尽矣。延及城阙,火光烛天,三日不灭。”仲芳氏在《庚子记事》中记载说:“及至延及旁处,团民不许扑救,仍令各家焚香,可保无虞,切勿自生慌扰。既至火势大发,不可挽救,而放火之团民,已趁乱逃遁矣。是以各铺户搬移不及,束手待焚,仅将账目抢护而已。”
在这个事件之后,当时很多人开始反思义和拳到底在干什么,仲芳氏在《庚子记事》的前一部分中用肯定的语气记载义和拳的种种活动与传闻,但是大栅栏大火之后,仲芳氏的态度发生明显的变化,他在文中指责义和拳造成了一场“从来未有之奇灾”,并认为“义和团如此凶横,是正耶,是邪耶,殊难揣测”;“若看其请神附体,张势作威,……焉有杀人放火之神灵乎?且焚烧大栅栏老德记一处之房,遂致漫延如此大火,何以法术无灵;以此而论,又似匪徒煽惑扰乱耳。”
对于义和拳的此类行为,杨典诰也在《庚子大事记》中认为,义和拳“虽有法力,只可以倡乱,不足以成事。……闻者惊以为神术,遂开千古未有之奇祸……四月,保定有烧电杆,毁铁路之举。不知电杆,铁路乃国家营造者,既悬'保清灭洋'之旗,而又烧焚公家之物,是直与国家为难,非乱民而何。……而老成谋国者,以为乱民不可恃,兵端不可开”。由此可见,当时清醒的人还是为数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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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金满楼
编辑:
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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