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标签: | [清朝] |
中国传统史学重视多重证明法,既已四证俱全,方伯谦临阵先逃的罪名是不容置疑了。但我觉得,还应该谨慎从事,因为这里涉及到两个具体问题:
其一,济远伤重?据方伯谦自称,济远是因“伤处甚多,船头裂漏水,炮均不能放”,才驶回旅顺修理的。李鸿章认为所说“情有可疑”,丁汝昌查明所报不实,是否可信?值得注意的是,据1895年上海出版的《中倭战守始末记》一书载,济远舰管理炮务的德籍洋员哈富门辞职回国路过上海,住宿礼查客寓,沪上各国记者询问战事者甚多,当问到济远的损伤情况时,他作出了简短的回答,使我们弄清了三点:(一)济远仅有两门大炮受损,15公分(厘米)尾炮1门“机器受损,不能运动”,21公分大炮1门“机器也已损坏,炮架不能运动”,并不是“炮均不能施放”。(二)根本未提到“船头裂漏水”的事,可见乃是子虚乌有。(三)指出“我船虽受伤,并无大碍”,并非伤重到不能继续作战的地步。所以,济远提前回旅的理由是不能成立的。
其二,撞坏扬威。关于济远撞坏扬威舰的问题,也是一个历史之谜。虽然丁汝昌在报告中说济远撞坏扬威,北洋舰队水手陈学海以及洋员戴乐尔和马吉芬也都证实此事,但我总觉得情况还不是十分清晰,不敢轻易相信。这里明摆着一个令人难解的问题:按北洋舰队的布阵来看,扬威位于右翼的阵脚,而济远则位于左翼的阵脚,两者相距差不多在4公里左右,是如何相撞的呢?何况济远是向西南的旅顺方向驶逃,又怎么能与扬威相遇呢?日方的记录为我们解开了这个谜。《吉野舰记事》称:“济远、广甲向西北方向逃走。”坪井航三的海战报告更指出,它们“想要经过沿岸浅海逃走”。原来,济远为了避开日本舰群,并不是直接向西南驶逃,而是向西北浅海处绕行,从而撞到了已搁浅在那里的扬威。
扬威沉海之际,管带蹈海而死,帮带大副郑文超遇救生还。战后,李鸿章参奏失职诸将,郑文超也被追究责任:“当大东沟与倭接仗,该船行驶太迟,致离大队;及受敌炮弹炸焚之时,又未能极力灌救扑灭,虽为济远船碰伤,究因离队而起,咎有应得。”对其给予“革职留营效力,以观后效”的处分。这也为济远撞毁扬威提供了一个佐证。
花费这么多的功夫来调查和考证,我才敢在《中日甲午威海之战》一书中比较放心地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济远管带方伯谦看见致远沉没后,胆战心惊,急忙下令转舵逃走,仓惶中误撞扬威船身。扬威先已搁浅,不能转动,又被济远撞一大洞,不久沉没。
为方伯谦鸣冤之第一声
早在方伯谦死后不久,即开始有人为方伯谦鸣冤。“方案”究竟是否冤案?100多年来聚讼不断。其始作俑者应属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在上海刊印的《冤海述闻》一书,此书发出了为方伯谦鸣冤之第一声。此书作者隐其姓名,署款“冤海述闻客”。自此以后,凡为方氏鸣冤者大都引此书为据。但大多数研究者却对此书内容的真实性表示怀疑,故对其不够重视。我认为,若不将《冤海述闻》这部书研究透彻,无论对方氏作出否定或肯定的评价,心里都是不能踏实的。这里必须弄清楚三个问题:
第一,作者为谁?“冤海述闻客”究竟是何许人?长期以来一直是一个谜。史学界比较一致的意见是,此人必是济远舰的一位官员。较早者即有“身历者之申述”的猜测。其后,又有人认为,书中“记叙有名有姓,有声有色,非亲临其境亲睹其事者,是无法做到的。”这些话有一定的道理。对此,我曾作过详细考证,发现这位化名为“冤海述闻客”的就是济远舰的帮带大副何广成。
何广成是方伯谦一手提拔的亲信。他上济远舰不久,便充补舢板三副。1892年12月,原济远驾驶二副调离,即以何广成升署。到1893年5月,才半年不到就改为实授。1894年8月,济远帮带大副沈寿昌在丰岛海战中阵亡,其遗缺又以何广成拔补,成为济远舰的第二把手。数年之内,他连升三级,可谓官运亨通。特别是作为帮带大副,何广成对济远临阵先逃也是负有一定责任的,因此化名著书为方氏鸣冤也为自己辩解,这就不难理解了。
第二,史料价值。《冤海述闻》的史料价值如何?人们的认识很不一致。有人肯定,认为“其资料尤其珍贵”,相信其真实性。有人否定,认为所述“殊难令人置信”。各走极端。还有人调和其间,认为“此书非尽实录,但与他书互相参证,亦可窥所述两次战役(丰岛及黄海)之真相”。这种意见较为可取。此书尽管为方氏辩护,但也可从中看出方氏算得上中国最早的海军干练之才,忧心国事,数次上书建言,只是在战争的紧急关头经不起考验而做了逃将,对他的过去不能全盘否定。此书作者还是济远舰的高级官员,了解许多局外人所不能道的海战内幕情况,对其所述作一番认真的辨析考证,是会有很高的史料价值的。
相关新闻
作者:
戚其章
编辑:
梁昌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