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丨星爷，生日快乐：为什么人人都爱周星驰？

作者｜曾于里

核心提要：

喜剧的对象要“低于观众”“弱于观众”，让观众产生心理上的优越感，他们滑稽、不严肃的举动，才能让观众暂时性地远离共情，放心发笑。

周星驰接受史

2022年6月22日，是周星驰60岁生日。微博文娱榜热搜一早就出现了相关词条，不少朋友也在社交媒体上发文向周星驰表示感谢。

是否真的像热搜词条说的“人人都爱周星驰”不得而知，但作为一名80后，身边的确鲜有人是不爱周星驰的。

不少80后、90后的少年与青春时代，都有周星驰喜剧的作伴。但事实上，周星驰1990年代创作巅峰期的大多数作品都未曾在内地公映；在网络不发达的时代，我们是通过盗版光盘以及录像厅接触到周星驰电影的。犹记得录像厅里，一帮少男少女密密麻麻坐在长凳上，满足又期待地等待周星驰的电影播放，每个笑点出现，小屋里就爆发雷鸣般的笑声……那种纯粹简单的快乐，已经太久太久未曾体验过了。

| 《大话西游》剧照

要说周星驰电影在内地的接受史，不得不提的一个标志性事件是1995、1996年在内地上映的《大话西游》，它分为上下两部《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和《大话西游之大圣娶亲》。今日的我们都知道，《大话西游》已经经典化了，但电影刚公映时，无论是香港还是内地票房都非常平庸。在内地影院，不少观众中途退场，一些影院匆匆撤档换片；在香港市场，《大话西游》两部共5400万港元的票房，与周星驰大卖的电影相距甚远，也可以用“失败”来形容。

随着《大话西游》盗版碟的流行，1997年《大话西游》“意外”在中国内地的高校里风行，无数人对《大话西游》进行二次解读。《大话西游》的走红，不仅仅带动了盗版光盘生意的火爆，也让周星驰喜剧真正广泛进入内地观众的视野。到了新世纪前后，在内地年轻人群体中，周星驰的喜剧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2001年，周星驰带着《少林足球》到北京大学的百年礼堂与2000多名学生进行交流，礼堂外也是乌泱泱挤不进去的学生，差点发生踩踏。周星驰才真正感受到他在内地夸张的人气，多少把他给吓到了。虽然《少林足球》未能如愿在内地发行，但这一次北大行，坚定了周星驰进入内地市场的决心，这才有了后来在内地公映的《功夫》《长江7号》《西游·降魔篇》《美人鱼》《西游·伏妖篇》等。

时代选中了周星驰

1990年代中后期，周星驰缘何爆红？

首先不可忽略的是时代的因素。今日我们往往更多谈论周星驰喜剧的特色，而忽略了周星驰其实也是一个类似于邓丽君、崔健、陈佩斯这样的“文化人物”，他的出现也恰好是时代转折的一个关节点，时势与英雄相互成就。要说区别的话，那么周星驰与邓丽君更相似，他们在内地以外的地区创作，却被内地的时代潮流所选中，成为影响一个时代的人。

1978年之后，时代解禁，喜剧也被松开了手脚，长期在压抑而克制的环境中生活的人们，亟需喜剧和风细雨的吹拂。1984年央视春晚，陈佩斯与朱时茂合作表演的《吃面条》，不仅给全国观众带去笑声，还创造了小品这一艺术形式。1980年代，喜剧是小品的天下、是陈佩斯的天下。1990年代，赵本山小品崛起。但喜剧世界仅有小品，已经满足不了内地民众的需求。

| 《赌侠》剧照

新旧世纪交接之时，市场经济崛起，社会文化的发展变化非常快，新旧价值观冲突剧烈，人们需要喜剧的幽默来消解转型时期的迷惘和恐慌。周星驰的喜剧电影被选中了。也是在这个时候，冯小刚的“冯氏喜剧”拉开帷幕。

虽然陈佩斯、赵本山、周星驰、冯小刚的喜剧作品风格各异、水准也有高低之分，但共同点是，作品主要讲述的都是小人物的故事。 喜剧偏爱小人物，这是喜剧的机制决定的。喜剧的对象要“低于观众”“弱于观众”，让观众产生心理上的优越感，他们滑稽、不严肃的举动，才能让观众暂时性地远离共情，放心发笑。

喜剧选中小人物，更与时代相关。刚从风声鹤唳的时代走过的民众，厌倦了那种“伟光正”“高大全”的无趣人物，他们渴望在喜剧作品中看到自己的经历与困惑。所以，从大方向上看，周星驰与陈佩斯、冯小刚、赵本山，都是被时代选中的喜剧的组成部分。

我们选择了周星驰

高明的喜剧总会在笑声之余，让观众在小人物身上看到自身的困境，看到自身茫然无力的突围，暂时性地远离共情，最后迎来更为盛大的情感共鸣。

周星驰1990年代大多数是喜剧作品，尤其1996年他成立了新公司，以出品人、编剧、导演等身份参与创作的那些作品，诸如《食神》《破坏之王》《国产凌凌漆》《大内密探零零发》《喜剧之王》，以及后来2000年之后的《少林足球》《功夫》，都是很高明的喜剧作品。

周星驰在这些电影作品中，注入了更多他的个人经历、他的喜剧观、他的人生思考，并形成了周星驰喜剧作品难以取代的特质：无厘头下的痛感。即，以小人物被凌辱的痛感制造笑声，以小人物对疼痛的愚钝、忍耐、苦中作乐试图消解痛感。这种生存之痛镌刻在骨子里，现实冷漠残酷，小人物的努力卑微又徒劳，笑声只是聊胜于无的安慰。

比如《喜剧之王》中，尹天仇热爱表演，对表演有追求，即便是饰演没有台词的角色，他都希望演出层次来，被片场的工作人员视为“添乱”。他不受欢迎，甚至发放盒饭的工作人员宁愿把盒饭扔给狗吃，都不愿意给他……

| 《喜剧之王》剧照

尹天仇片场里遭遇的一切，均以喜剧的形式呈现出来，痛感是笑声的源泉。而无论“我是一名演员”对自我价值的珍视，还是“我养你啊”小人物之间的惺惺相惜相濡以沫，都未能消除世界本质性的残酷。故事最后，尹天仇好不容易赢得一次出演男主角的机会，在最后关头，他的机会再次被剥夺。

我们热爱周星驰，并不仅仅是爱无厘头制造出的本能的笑声，我们也爱笑声背后这真实的痛感，以及它所揭开的世界凛冽的那一面。

周星驰电影无厘头、戏谑与狂欢的气质，有时会让观众忽略它的认真。他的电影总是关于平凡的小人物在现实中的碰壁，关于他们的猥琐、自私、好色、软弱、卑怯，也关于他们的坚持、热爱、尊严、苦难、孤独、不屈，给他们送去残忍的真相，以及一点温暖的体恤。可以说，周星驰的喜剧是普世的。

周星驰之后，模仿与效仿者无数，大家扎堆讲着小人物的故事，却鲜有能打动人的。如今国产喜剧的万能公式就是“小人物逆袭”，喜剧内核是鸡汤。一个小人物，一出场是个loser，阴差阳错之下，经过一系列啼笑皆非的过程，他隐藏的善良、坚强、勇敢等品质被释放出来了，最终完成逆袭。这样的电影，无异于屌丝意淫，它们没有真正的经历，没有真正的痛感；它们连周星驰电影的皮毛都摸不到，遑论触碰得到周星驰喜剧的灵魂。

周星驰的童年并不快乐，他出生于香港九龙的穷人区，家境贫寒，父母离异后母亲独自把他与几个姐妹带大。他演艺生涯的开端亦很不顺遂。1981年，19岁的他与发小梁朝伟一起报名参加第11期无线电视艺员训练班，梁朝伟成功录取，他名落孙山。

后来，经过好友戚美珍介绍，周星驰好不容易进入夜训班学习。训练班毕业后，梁朝伟很快大红大紫，但周星驰一直在跑龙套，包括在梁朝伟主演的作品里跑龙套。龙套生涯持续持续了好几年，直到1989年他首次在《盖世豪侠》担任主角，这是他首次在剧集（不包括单元剧）中担演第一男主角。1990年《赌圣》的大卖，才正式开启了周星驰时代。

在人们后来的复盘中，周星驰1980年代的困顿可以一笔带过，但对于周星驰来说，他所遭遇的冷眼、冷待、冷遇却是真真切切的。 连同孩童时期的匮乏，或早已深深影响了周星驰的艺术观，他的作品骨子里是悲观，想要抓住那些美好的东西，却犹如捕风。

这是否也影响周星驰的人生态度，我们不得而知。虽然在八卦媒体中，演艺圈里与周星驰有过密切合作的很多人都远离了他，包括吴孟达、杜琪峰、王晶等；他与发小梁朝伟的友情也不知道是终于何时，他们不曾再热络过，以至于很多人不知道他们曾是少年好友。

我们不是当事人，我们无权论是非。只是每当看到八卦媒体把周星驰塑造成“孤家寡人”，我们越是想深深祝福一直给我们带来快乐的他，也能一直快乐。星爷，生日快乐！

作者曾于里，系青年文化评论者。

主编｜萧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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