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AUKUS到“不反华” 英国布局“印太倾斜”动作不断

英国首相约翰逊的对外政策表态总是能引发媒体的关注和解读，即使约翰逊及其阁员力图用多个条件去限定和解释自己的立场。

10月18日，彭博社报道了英国“脱欧”后首次举行旨在吸引外国对英投资的全球投资峰会（Global Investment Summit），标题直接援引了约翰逊对市场最关心议题之一的回应：“英国不希望拒绝中国投资”。

前一天，英国国际贸易大臣安妮·玛丽·特里威廉曾就会议议题公开表示“欢迎中国继续投资英国的‘非战略性’领域”。彭博社对约翰逊的采访就是继续追问“非战略性”的范围，但约翰逊“我并不是反华者，远远不是……”的表述成了报道的突出部分。

随着“全球化英国”理念逐一落实于国别与区域政策，约翰逊政府后“脱欧”时期的外交布局正逐渐成型。2020年末至今，其“印太倾斜”（tilt to Indo-Pacific）政策按进一步壮大政治与安全领域“志同道合国家”队伍，同时在贸易与投资领域积极拓展自由贸易协定两条路径展开。

然而叠床架屋的协定与联盟关系到底是“全球化英国”的“通天梯”，还只是强化美国所谓印太战略的“百衲被”？“印太倾斜”与约翰逊近期加上多个条件限定、但仍被媒体总结为“英国不希望拒绝中国投资”的表态将如何衔接，从而完成“全球化英国”的“亚太拼图”？这不仅取决于英国对一系列分头达成协定的协调与落实，而且取决于英美关系、英欧关系、中英关系的实质性互动。

“印太倾斜”成“全球化英国”布局交叉点

无论是今年3月约翰逊政府对外政策文件出台前便有所推进的“印太倾斜”外交布局，还是自西向东展开相关布局的积极外交行动，英国布局印太的设想正逐渐与“全球化英国”的整体外交战略建立越来越多的交叉点。

当地时间2020年12月15日，印度新德里，时任英国外交部长多米尼克·拉布与印度外交部长苏杰生举行会晤。本文图片 人民视觉

回顾不远的过去，我们甚至可以认为，尽管新冠疫情、“脱欧”事务和第26次世界气候变化大会是推迟原计划于2020年成文的英国对外政策文件的主要原因，但去年12月时任外交大臣拉布访问印度为约翰逊访印打前站，亦包含了英国“印太倾斜”战略逐渐成型，并成为“全球化英国”整体对外政策文件最新一项战略路径的最初实践。

此后拉布今年2月对日本、4月对东盟及其多个成员国的正式访问，无不以展开“脱欧”后的经贸关系谈判、提升双边安全伙伴关系层级为中心。英国逐一落实“印太倾斜”的紧迫感既来自“脱欧”之后达成双边贸易协定、发展经济合作的刚需，也来自通过加强英国海军在印太地区的存在、参与区域安全布局、拓展防务合作等以匹配“全球化英国”政策的雄心。

当地时间2021年9月15日，美国首都华盛顿，美国、英国、澳大利亚三国领导人宣布，三国建立名为“AUKUS”的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

9月中下旬，英国继2021年第一季度之后，又打了一套“组合拳”。9月15日首相约翰逊对内阁进行调整，更换了外交大臣。同日又宣布与澳大利亚和美国建立“澳英美三方安全与防务伙伴关系”（AUKUS）。三方首次实质性合作便是英国从中牵线，促成了美对澳出售隐形核动力潜艇的协议。

之后，约翰逊于9月19日至22日赴纽约参加联合国大会。期间英美两国政府领导人特意“转场”华盛顿，拜登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会见约翰逊并进行会谈的做法，显然有对外彰显英美传统关系、对内就双边自由贸易谈判进度安抚英国的考虑。

新任英国外交大臣特拉斯在美国的行程同样忙碌，在出席联合国大会之后还对墨西哥进行了正式访问，以推动英国同本世纪中叶将成为“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国家的合作。不过英国外交部的新闻稿也坦承，特拉斯此次访问的一个重要目的，是寻求作为“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核心成员国之一的墨西哥对英国加入CPTPP提供持续性支持。

9月27日，英国常驻联合国副代表卡鲁齐（James Kariuki）在联合国安理会《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相关会议上发表讲话，强调了英国对建立无核世界的支持，尤其突出了朝核问题和伊核问题。

约翰逊此番调整内阁，更换外交大臣的目的虽有多用“自己人”，为后续大选做准备的考虑，但同样突出了通过“印太倾斜”广泛布局“全球化英国”与“志同道合国家”交叉点的考虑。而且，英国新任外交大臣的经验与特长更契合英国“印太倾斜”的下一阶段目标。特拉斯近期频繁的外交行动也佐证了这一点。

在保守党看来，“脱欧”贸易谈判中表现优异的特拉斯显然是阐释并执行“全球化英国”战略更适合人选。特拉斯此前对欧贸易谈判的经验或已运用于6月开始的英国加入CPTPP谈判。而这是英国对外政策“印太倾斜”的重点甚或主要目的所在。

当地时间2021年10月11日，英国塞文欧克斯，英国外交大臣特拉斯（右二）会见波罗的海三国外长。

特拉斯兼任的妇女与平等部长职务所能提供的业务便利与社会资源，也将成为展开“全球化英国”政策，落实“发展”相关目标，执行此前外交、英联邦与发展部（外交部）通过教育对欠发达国家女性发展的支持等项目的强势支持。

英国深入布局“印太倾斜”的动力来自其回应“百年未有”的国际格局变动的自我定位。近年的国际政治经济格局一方面加深了政治因素对国际贸易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改变了各国内政、外交、贸易格局之间的相关性逻辑，并反映在对外政策上。

英国布局“印太倾斜”，美国仍是最大推手

正如总部设在英国的国际战略研究所（IISS）9月27日发表的一篇分析文章指出，近年英美两国对华战略认知的变动，以及美国通过英美传统关系和多边情报与安全机制（五眼联盟）向英国施压的做法不仅深刻影响了英国对华政策立场，也深刻影响了英国的亚太政策。

英国提出并持续推进“印太倾斜”战略，既有拓展布局“全球化英国”的考虑，也是从2020年下半年开始在对外政策上“一边倒”向美国的体现。

在此期间，英美对华政策的一致性从2020年英国在美国压力下开出华为电信设备禁令，并一再加速其电信基础设施“去华为化”日程表开始，程度不断上升，范围不断扩大。

而此番英国借“澳英美三方伙伴关系”居间主导美澳核动力潜艇合作，并在联合国大会上出头强调《核不扩散条约》的重要性，把话题引向朝鲜核试验，也是竭力证明自身同“志同道合国家”支持“印太战略”的重要性。

另一方面，在美国与欧洲国家的“印太战略”合作方面，相比于法、德两国消极“磨洋工”，英国则逐渐形成了从宏观对外战略到具体对外政策的全面支持。

第一，截至目前，英国在中美之间实质上已经“选边站”。而欧盟与部分欧洲国家在一定程度上仍以不表态的形式在大国之间周旋。第二，英国对“非欧盟”的对外关系诉求和欧盟及欧洲国家对“对外关系自主性”的诉求，也是英国积极参与美国最先提出并主导的“印太战略”，而欧盟致力于提出自己的“印太战略”的原因。

此外，英国还确信，“印太倾斜”是与更多“志同道合国家”建立或深化伙伴关系，实现安全、国防与发展等目标的捷径。但部分欧洲国家，例如波兰，曾于9月中旬在华沙举行的波-英贝尔韦德宫论坛（Polish-British Belvedere Forum）上提出过对英国“印太倾斜”的担忧。然而英国方面似乎尚未对此引起重视。

“印太倾斜”能否为“全球化英国”加分？

近期英国旨在“促进印太地区的开放与互动”的一系列外交行动能在多短时间内、多大程度上得以落实执行？又将如何在区域内外产生联动从而支持“全球化英国”的远景？

目前看来，第一，8、9月间英国在阿富汗问题上的审慎和印度的疫情僵局决定了“印太倾斜”的重心落在亚太地区。

第二，2021年以来，英国通过布局海军在亚太地区的存在，并同相关国家建立实质性的防务与安全合作，在理论上形成了其在亚太的军事存在。然而从目前看来，其国际政治影响力仍大于实际军事影响力。

第三，特拉斯访问墨西哥并高调评价双边外交与经济关系的做法则是近期英国“印太倾斜”相关政策中受关注程度最低，但有可能将产生最广泛影响的外交行动。

一方面，特拉斯指出此次访墨旨在“推进与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的合作”。而英国送出丰厚的外交与经济合作“大礼包”的做法，将加速英国加入CPTPP谈判进程。其对中国的多方面影响或大于英国在亚太军事存在的影响。

另一方面，英墨经贸合作也体现了英国在高调表态“志同道合国家”的同时，深知经济发展与国际贸易“发展牌”在稳定内政和发展安全与外交关系中的作用。毕竟约翰逊此次访美得到英美自由贸易协定近年不可能签署的答案。CPTPP由此成为英国尽快同亚太国家达成大范围自由贸易协定的唯一选项。

第四，约翰逊近期“欢迎中国继续投资英国的‘非战略性’领域”亦是后“脱欧”时期英国自然的诉求。一方面，2015年~2020年中英关系“黄金时代”的中国对英投资几经“战略性”制约和其他因素引发的调整，总量仍颇为可观。英国若全面围堵中国，其在亚太地区的利益也将明显受损。另一方面，英国同海湾国家关系降温后，相关国家在英投资下降。“脱欧”的制度性影响也必然波及欧美国家在英投资。

因此，约翰逊最新对华表态只是投资峰会语境下的就事论事，还是的确致力于给出“竞争时代全球化英国”的对外模范生解题，还有待中英关系进一步互动的检验。同时，从“印太倾斜”到“并不是反华者”的表态，英国内政治对约翰逊诸多“想得美”政策从决策、动员到执行的质询，以及国际社会相关国家对英国各项动议的回应，也都有待时间的检验。

（王子夔 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