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特之战：“顶流”特朗普和“被低估”的拜登

撰稿 | 记者 程靖

“我们都知道拜登赢得选战的‘雪球'滚不起来了——所以民主党大选中肯定会舞弊，他们一直都作弊！”

（拜登（左）与特朗普。图/AP）

9月8日，特朗普的二儿子埃里克·特朗普在推特上发起对拜登阵营的攻势——这次的罪名是"舞弊"，似乎是为了让选民加入"特朗普大选民调观察者"的志愿者团队，"我们需要大家的帮助，让我们一起'让美国再次伟大'！"

此前，特朗普给拜登起名"瞌睡乔"、"迟钝乔"，至此，特朗普对拜登阵营的"欲加之罪"又多了一项：舞弊。

这是特朗普竞选攻势的常规"套路"了——美联社记者阿默尔·玛达尼早在今年3月就撰文指出：特朗普表演的剧本永远有几个要素：同样的邪恶对手、同样（给对手的）昵称、同样的怨言，还有同一个英雄——他自己，唐纳德·特朗普本人。

在推特上，特朗普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网红"，坐拥两个账号"美国总统（@POTUS）"和"真正特朗普（@realDonaldTrump）"，分别有3100万和8500多万关注者。而他的竞争对手拜登，账号只有931万粉丝，仅仅是"真正特朗普"的十分之一左右。

（特朗普推特截图）

不过，正如特朗普自称代表着"沉默的大多数"，自由派媒体却驳斥其为"吵闹的少数人"，舆论场上的声量是真实的民意吗？大选进入白热化阶段的当下，我们能从社交媒体上窥见他们各自的胜算吗？

“对骂”永不停歇

《纽约时报》2019年11月的一篇调查报道显示，特朗普自2017年1月20日就任总统时发布了第一条推特以来，33个月内发了超过1.1万条推特，内容多是"火力全开的人身攻击、自我夸耀和愤怒"。

据统计，特朗普就职初期至2017年6月，他平均每天发推7条；到了2019年春天，平均每天要发20余条。

截至2020年9月11日，"真正特朗普"推特账号已发了5.5万条推文。而近期大选媒体战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针尖对麦芒，在具体议题上开展话语对决：

最近一次热度颇高的"对战"出现在9月6日，特朗普转发了其学生支持者主席查理·科克的推文，称乔布斯遗孀劳琳·鲍威尔·乔布斯"在浪费丈夫生前的资产"。

这次"骂战"起因于《大西洋月刊》刊登了一篇称特朗普看不起美国阵亡将士和退伍老兵的报道。担忧报道抹黑自己常年营造的爱国主义者形象、担忧自己的重要票仓（现役和退伍军人占全体选民的12%）"倒戈"，特朗普对《大西洋月刊》的最大股东，同时也是拜登赞助者的鲍威尔"开骂"了。

拜登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拜登团队请到了多位美军退伍老兵拍摄视频，视频中，听到特朗普曾说过的"我为美国做了很多牺牲"，军人们纷纷摇头、嘲笑、嗤之以鼻，质疑特朗普对美军官兵的尊重，还称特朗普为"小丑"。

截至9月9日，该视频在推特上获得了超过135万次点击，8.1万次点赞。

对已持续数月的"黑命攸关"反种族主义运动，特朗普与拜登双方也常常交锋。

8月底，基诺沙市非洲裔男子被警察枪击7次致残的案件又一次点燃了美国人的怒火。

（拜登推特截图）

事发后，拜登多次发推，将暴力的源头指向特朗普，指特朗普担任总统四年来，美国社会的紧张情绪加剧，暴力氛围升温。拜登表示，希望建立一个"安全、没有疫情、没有犯罪和劫掠、没有种族暴力和警察暴力的美国"。

但特朗普反过来将近期"黑命攸关"示威中出现的暴力活动都归咎于"拜登的支持者"。

9月5日，特朗普小儿子唐纳德发表宣传视频，将各地示威中的烧车、砸店、纵火和辱骂警察等行为，与民主党政客鼓励反种族主义运动的口号剪辑在一起，称"拜登的支持者在毁灭全美国的社区"。截至9日，这条视频观看量超过119万次。

平日里，驴象两党在争做"人民群众代言人"上也不逞多让。9月7日，特朗普转发了前脱口秀主持人伍勒里的推文，称如今共和党已成"工人阶级的代言人"，而民主党"代表了富有的企业家"。

8日，拜登则给出了相反的说法：如今的美国经济"可能有利于特朗普和他的富豪朋友"，而其他绝大多数美国民众却无法从中获利，"是时候改变这一切了。"

“推特治国”与平台的爱恨情仇

（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正式就职，同时开启了"推特治国"之路。图/The New York Times）

《纽约时报》指出，在特朗普就职初期，推特只是帮助他赢得竞选、向竞争对手饶有兴致地"开炮"的工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推特已成为特朗普行政工作的基础，重新塑造了美国总统制和总统权力生态。

美国德克萨斯理工大学传播学教授、《推特治国：特朗普和愤怒的白人时代》作者布莱恩·奥特在接受美联社（AP）采访时说，由于特朗普是当今世界上最有权力的领导人，特朗普的推特粉丝早已不仅限于他的狂热支持者和政治观察家。

特朗普的许多政策主张都率先通过推特传达：2019年10月，土耳其发动"和平之泉"行动入侵叙利亚北部，特朗普通过推特向土耳其喊话；夏天，他通过发推宣告向中国商品加征关税；再往前的3月，特朗普搁置了美国50多年来的外交政策，发推承认了以色列对戈兰高地的主权。

除了播报外交和国家大事，特朗普推特最重要的用途是"攻击"。《时报》截至2019年11月统计到的1.1万余条推文中，有5899条"攻击贴"，攻击对象至少有630个：包括"通俄门"调查、美联储、前任总统和政府、民主党治理的城市，还有不喜欢他的文体界明星和企业家们。

其中，与民主党相关的"攻击贴"有4000余条，对象包括民主党人、民主党人发起的针对特朗普的调查和相关的新闻媒体。

而这一切表演都有着庞大的观众群。特朗普的个人号"真正特朗普"的粉丝数从2017年就任时的2500万，今年9月已增加至8500万。

不过，数据分析公司Factba.se的统计显示，特朗普刚刚担任总统时，其推文在每1000名粉丝中平均获得5.37个赞，而到了2020年2月，下降至每1000粉丝1.29个赞。

尽管互动率下降，特朗普却越来越依赖推特，今年1月22日，特朗普一天内发、转了140多条推文，创了他自己的记录。

《纽约时报》指出，特朗普通过发推引起的群情激愤，被用来加强他反建制派的个人形象，加深了他和狂热支持者们之间的情感联结。当民主党2019年发起针对特朗普的弹劾调查后，特朗普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民意危机，但他利用推特，在支持者们中间建起了坚固的"回音壁"。

（特朗普一直以来致力于塑造自己的男子气概形象。图/The New York Times）

布莱恩·奥特曾说，特朗普修辞学的吸引力在于，他通过自己白人男性形象展现出来的"委屈"，来激起支持者们的愤怒——许多美国白人男性在逐渐被边缘化的处境同样感到委屈。

而特朗普的话术中愤怒等负面情绪、自我吹捧和专制主义倾向等元素，都非常适合在推特上传播。

不过，作为推特上影响力最大的"政治网红"，特朗普也少不了翻车的时刻。8月23日，特朗普发推声称，民主党投放的一些投票箱可以让同一个人投票多次，可能会被用于"选举欺诈"，甚至投票箱还没经过消毒。5小时后，推特因其"劝阻民众投票"违反推特规则，屏蔽了这条推文，并禁止网友转发、评论和点赞。

此前，推特已多次对特朗普及其阵营的推文做出反应。

为抗议推特的"审查"，特朗普于5月28日签署了一条行政令，要求限制社交媒体内容免责的权利。

推特低估了拜登？

相比于特朗普在推特上的声量，民主党人，尤其是拜登的支持者要"沉默"得多。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2019年3月的一篇报道指出，通过推特网友的发言来判断民主党初选的结果具有迷惑性——彼时，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伯尼·桑德斯在推特上活跃粉丝众多，但拜登在民调上遥遥领先，最后成为了民主党总统候选人。

2018年的一项皮尤研究中心调查显示，只有28%的民主党初选选民表示他们会用推特；经常上推特，并用政治标签（如#支持拜登）发言的只有7%。

报道引用几项调查分析称，民主党中支持自由派领袖（以桑德斯为代表），并且年龄在50岁以下的选民，最可能在社交媒体上为他们支持的领导人发声——意味着拜登的基本 盘 （中老年、温和及保守民主派）并不爱在推特上发言。

而CNN与市场调查公司SSRS合作的民调显示，民主党选民中，（倾向拜登的）温和派及保守派占了54%，但在爱上网的选民中，温和保守派仅占35%。因此，CNN得出结论称，推特"低估了"拜登——拜登和支持者在网上不太活跃，但在现实世界中人数不少。

（2019年3月，拜登在国际消防员联盟大会上讲话，支持者挥舞着拜登的海报。图/Reuters）

拜登的主战场或许不在推特，而是另有发力之处。

拜登团队的竞选经理奥马利·迪伦说，由于今年的疫情，竞选团队很难有机会面对面拉票，因此拜登阵营在电视、网络广告和特定选民群体的一对一线上对话上投入了大量资金。仅8月份，民主党竞选团队在摇摆州与选民进行了260万次对话。

拜登团队8月5日宣布，他们将在15个州的秋季竞选广告上投入2.8亿美元，包括2.2亿美元的电视广告和6000万美元的网络广告。该数字超过了特朗普阵营自2017年以来的所有广告投入总和。拜登今年夏天的广告投入也远超特朗普，8月份的投入更是特朗普阵营的两倍。

（2020年3月，拜登在密歇根州竞选集会上演讲。图/AP）

拜登也深知自己在年轻选民中较低的吸引力——拜登的竞选资深顾问桑德斯说，为了动员年轻选民，拜登团队计划推出关注年轻人议题的广告，其中包括高频率的社交媒体露出。

分析人士认为，两人在社交媒体上面临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挑战：民主党2016年竞选"优先美国行动"的前任网络主管麦克戈文说，特朗普要维持他的基本盘，但拜登需要重新定义基本盘、花费心思向新选民和潜在支持者介绍自己是谁。

两种话术，两种人

今年6月，美国印第安纳大学数据科学研究生埃斯特万通过自然语言处理程序分析了特朗普和拜登两人近3200条推文，发现了两人发推"话术"的不同：

拜登的推文较长，平均每条208个字母，特朗普则只有139个字母；特朗普经常提到"伟大"一词，反映了他的竞选口号"让美国保持伟大"；特朗普不太提到"拜登"，拜登却经常在推文中提到"特朗普"。

两人发推的情绪也有较大差异：特朗普的推文情绪较为积极、主观；拜登的一些推文情绪上两极化，但多数更为中立、客观。

（特朗普9月10日的一条推文称，如果民主党当选，美国乡村地区会充斥着"无政府主义者、煽动者、抢劫犯和'友好的抗议者'"。社交媒体截图）

美联社则分析发现，特朗普发推速度更快，6月中旬的一周内发了160余条，不少内容转发自保守派新闻媒体、制作表情包的右翼网友和一些阴谋论账号；拜登同期只发了60余条，几乎全是自己的竞选消息，少数是转发官方账号（如前总统奥巴马）或新闻媒体的帖子。

德克萨斯农工大学的政治修辞学教授莫希卡（Mercieca）表示，竞选消息传递的有效性不仅仅在于数字："如果你想比较吸引注意力和互动性指标，看起来是特朗普遥遥领先，但这种关注度和网络情绪并不总是好事。当一个孩子发脾气时，你会关注到他，但这并不代表你认可他的行为。"

（图/Twitter @realDonaldTrump）

拜登团队则坚持认为，尽管看起来弱势，拜登的支持者与领导人的互动更强："特朗普的方式是转移支持者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愤怒。但我们，是让支持者感到自己参与到了竞选中来。"

美国联邦法院出庭律师、政治学者张军对纵相新闻表示，拜登从政40多年来，在美国人心目中是标准意义上的传统政治人物，无论通过何种渠道，都希望通过宣传政策来解释竞选的理由；而特朗普与拜登恰恰相反，两人的话语完全没有可比性。

在特朗普最紧密的党内盟友、参议员格拉汉姆眼中，拜登与特朗普迥然不同：前者是"他从政以来见过最善良的人"，而后者是"一头闯进瓷器店的公牛"，"但大选不是选一个好人，美国正需要（特朗普）这样的人"。

前共和党竞选官员肯·斯派因认为，如果总统大选是一场人格竞赛，拜登会赢得胜利；但如果这是一场有关经济政策，还能解决吃饭问题的竞赛，特朗普的赢面更大。

据盖洛普8月上旬的民调显示，美国民众对特朗普执政7项工作的满意度中，经济工作认可度最高（48%），教育和新冠疫情应对支持率最低（分别为35%和36%）。

（拜登与哈里斯。图/Reuters）

张军指出，民主党竞选的关键在于是否吸取了2016年的教训， "希拉里·克林顿输掉了密歇根州、威斯康星州和宾夕法尼亚州三个关键州的选举人票，如果今年拜登能争取到这三个州的中间选民，那么局面有可能翻转。"而拜登与搭档哈里斯不走极端的中间偏左立场，意在争取中间派选民的支持。

"2016年大选中，特朗普反传统的策略是成功的，但四年后故伎重演是否还能成功？美国人是否依然需要一个反传统的政治人物来打破建制？特朗普执政四年后，美国人是否觉得现状太混乱，想要回归常态？这些都有待选举结果来观察。"张军说。

来源：东方网·纵相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