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炸毁“和平象征”朝韩联办大楼，半岛局势一炸回到对话前？

装饰蓝色玻璃幕墙的大楼，被韩国政府视为“和平的象征”，在6月16日的爆破声中被炸毁。

据朝鲜中央广播随后发布的消息，为了“迎合民意”，朝鲜政府在切断与韩国政府的所有联络渠道后，于当天下午2时50分“完全摧毁”了位于朝韩边境朝方一侧开城工业园区的朝韩联络办公室（朝韩联办）大楼。

对于长期关注朝鲜半岛事务的一些分析人士来说，朝鲜的做法并不让人惊讶。三天前，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的妹妹、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金与正就在公开谈话中预言“韩方将会看到毫无用处的韩朝联办坍塌成一片废墟的情景”。与此同时，劳动党中央统战部长张金铁及朝鲜外务省多位负责干部，近日也公开发声，威胁与韩方断绝对话。

中情局前高级分析师罗伯特·卡林指出，朝鲜近期的一系列言行“措辞非常谨慎，并非完全关闭谈判大门”，而是催促文在寅政府拿出实际行动，推动朝鲜半岛和平进程的各项谈判，特别是对朝制裁的缓解。

亲身参与20年前朝韩领导人首次对话的韩国前总统金大中总统秘书权起植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当下文在寅政府的选择应该是派出特使前往平壤和华盛顿。“一方面，韩国应尽快和朝鲜重启开城工业园区和金刚山旅游项目；另一方面，文在寅要说服特朗普政府再次开始与朝鲜的对话。”

朝韩联办曾被誉为“建立大使馆的第一步”

朝鲜联办成立于2018年9月。这是一栋地上四层、地下一层的大楼，外墙张贴着蓝色的朝鲜半岛地图。20余名韩国工作人员占据二楼，相应数量的朝鲜官员在四楼办公，三楼用于举行联合会议。南北双方各有高级公务员在上班时间常驻于此，由副部长级官员担任的联办主任每周举行一次对话会。

在联办成立前的四十余年，朝韩双方唯一的即时沟通渠道是跨越边境的电话线。一部绿色电话负责接听、一部红色电话负责拨号，加上一台传真机，这就是板门店韩国建筑“自由之家”里的朝韩热线办公室。在“自由之家”以北约100米的朝鲜建筑“板门阁”二楼，朝方有一个类似的办公室。

1971年，朝韩红十字会建立了第一条直通热线电话。到2018年，被统称为朝韩热线的直接通话机制共有33条线路，包括5条日常通话热线、21条朝韩对话热线、2条空中交通对话热线、2条军事热线和3条经济合作热线。

这些热线中并没有高层沟通渠道。2000年，根据金大中、金正日朝韩第一次领导人会晤的共识，韩国国情院和朝鲜劳动党统战部开通了高级热线电话。该热线曾在偶发军事冲突中发挥缓冲作用，但于2008年李明博执政后被切断。

2018年朝韩恢复对话后，金正恩多次主动提出要建立朝韩高级别常设对话机制。韩国总统府青瓦台和朝鲜国务委员会委员长办公室间也架设了一条热线电话，但并未使用过。与此同时，双方在2018年4月的《板门店宣言》中提出“互设代表处”，并将建立联办作为第一步。

联办建立时，韩国统一部发言人白泰铉表示，“我们预计，南北关系将通过每年365天、每天24小时的沟通，形成一种稳定的对话模式。”

美国史汀生中心朝鲜问题研究员迈克尔·麦登对《中国新闻周刊》透露，朝鲜政府曾将联办“作为建立大使馆的第一步”。麦登称，朝韩政府此后还讨论过在平壤和首尔设立正部长级的代表机构。

但是，朝韩联办并没有发挥人们期待的作用。2019年2月第二次“金特会”破裂后，朝鲜派驻联办的副部长级主任田钟秀几乎不再出现在大楼里，原定每周进行的主任会议停摆。

在朝韩对话停滞一年多的背景下，双方最近一次通过联办进行重要事项对话，是2019年10月朝方通知韩国同事“朝鲜将拆除金刚山内的韩方设施”。韩国政府通过联办要求进行正式会谈解决此事，未获朝方回应。

2020年6月4日，金与正首次在公开谈话中威胁将关闭朝韩联办。韩国政府人士对媒体称，这一消息全无预兆。此前一天，韩国统一部还在计划升级联办的网络系统。之后，此前因疫情撤离开城的朝韩联办韩方官员通过电话联络朝方同事，其间时断时续，直到16日，联办大楼被炸毁，所有朝韩前的热线通道也被北方切断。

历史上，同样的事情已出现过多次。2016年2月，在韩国政府宣布暂停开城工业园区运营后，朝鲜切断了与韩方的所有热线往来，一直持续到2018年1月。

2017年11月，一名朝鲜士兵在板门店越界叛逃到韩方一侧。当月，韩国统一部长官赵明均曾对媒体直言：“因为所有直接沟通渠道都被切断，我们在发生这种意外情况时无法向北方传递我们的信息。”

“文在寅是时候做一些大胆的行动了”

摧毁朝韩联办与切断对韩联络，只是朝鲜2020年以来一系列推翻《板门店宣言》的行动之一。自今年新年时闭幕的劳动党七届六中全会宣布“新的外交和军事路线”后，朝鲜一反《宣言》中关于半岛共同实现无核化的承诺，威胁将重启战略武器研发，称南方政府“无资格谈论无核化”。6月，朝鲜宣布将向朝韩非军事区重新派遣武装力量，并开展对韩传单宣传战。

朝鲜将这些行动归责于韩方，称是文在寅政府先未能履行《宣言》。2018年5月到6月间，根据《宣言》中关于非军事区全面撤军的要求，朝韩双方都撤离了部署在三八线附近的部队，朝鲜拆除了对韩广播战的高音喇叭，韩方则停止了反朝传单宣传战。

但此后的两年间，韩国民间团体一直坚持在非军事区向北方释放反金正恩政权的气球传单。韩国统一部呼吁停止这些活动，但相关团体表示散发传单属于人道主义运动，不会配合政府的要求，“直到朝鲜居民重获自由的那一天”。

2020年6月5日，在金与正再次就传单问题质问南方后，韩国政府统一部称将争取立法禁止有关行为，并检举有关人员。但朝鲜劳动党统战部长张金铁随后指出，“自从双方发表板门店宣言至今的2年时间里制定关于禁止散布反朝传单的法律绰绰有余”，韩方一直不行动，让朝鲜“失去了信任”。

权起植对《中国新闻周刊》分析道，这一切其实源于平壤对文在寅和特朗普政府的失望。“金正恩在和文总统、特朗普的会晤中表现出了他的诚意，但他没有得到放松制裁之类的礼物。他对特朗普的欺诈和文在寅的无所作为感到愤怒。因此，他希望制造极端紧张局势，以进行新的谈判。”

2019年2月底的河内“金特会”上，朝鲜曾拿出自己的底线方案：以关闭宁边核设施换取部分对朝制裁解除。但特朗普政府要求朝鲜关闭另一处未申报的核设施。此后，朝美对话一直陷于停滞状态，而韩国政府因无法单方面突破联合国安理会的五个对朝制裁决议，始终无法推进朝韩联合公路铁路、重启开城工业园区和金刚山旅游等朝鲜最关心的议题。

在6月的公开谈话中，朝鲜高层明确表达了这种不满。张金铁称“朝方不愿与光说不练的韩方打交道”。《劳动新闻》则在社论中强调，韩方唯一的机会是“真正重视南北协议并有意彻底实现这些协议”。

史汀生中心朝鲜问题研究员迈克尔·麦登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韩国政府的很多选择“都会触及制裁的边界”，但他们可以采取一些实际行动给予朝鲜利益，包括投资、文化交流和人道主义援助。“文在寅是时候做一些大胆的行动了。”

“如果金大中总统面临这种紧张局势，他可能会派遣密使或特别代表前往平壤和华盛顿以说服双方，”权起植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最关键的是，他会找到一个与改善朝鲜经济有关的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