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命式防疫:伊朗高官为什么不戴口罩?| 风向

博命式防疫:伊朗高官为什么不戴口罩?| 风向

文/凤凰新闻客户端特约观察员 印权斌

本文共2800字,阅读时间约7分钟。

核心提示:

1. 截至2月28日,伊朗已确诊新冠肺炎388例,死亡34例。特征“三高”:致死率高,输出病例高,大量高官得病

2. 政府对病毒轻描淡写,是为了避免对经济社会造成负面影响;官员不带口罩、与民众一起生病,反而展现出与底层人民共担国难,能够凝聚民心

3.笔者持谨慎乐观态度,因为伊朗在战术上积极防控,新政权成立41年来首次取消周五聚礼;医学传统悠久,医疗力量不可小觑;民众吊儿郎当,但有洁癖传统

4. 隐患犹存,目前的不确定性在于部分保守宗教分子借疫情散布反智言论,且医疗物资紧缺

截至2月28日,伊朗已确诊388例,死亡34例(图源:BBC)

现在国际媒体,在报道伊朗疫情时,基本突出“三高”:致死率高(目前约15%),输出病例高(11国97例),包括副总统、卫生部副部长在内的大量高官得病,导致邻国纷纷关闭伊朗边境、取消往来伊朗航班,仿佛伊朗已经风雨飘摇,面临冠状病毒“团灭”。不过据我在伊朗的观察,目前形势外松内紧,社会局势基本稳定,而疫情“三高”特点也事出有因。

经济举步维艰,政局稳定优先

与其他国家相比,伊朗疫情致死率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伊朗政府将疫情当做普通流感对待,鼓励民众在发现自身出现冠状病毒初期病状时,在家休息补水吃维生素,这一方面使得大量轻症患者没有被统计,而导致分母减少,另一方面去医院的都是家里正常休息理疗无法治愈的重症患者,殒命可能性也相应增大。

目前,伊朗是海湾地区唯一报告有新冠病毒死亡病例的国家(图源: BBC)

伊朗政府不重视病毒,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避免类似封城的举措对经济和社会造成负面影响。

伊朗被美国制裁这么多年,经济苦苦支撑,如果再因为控制病毒封城、勒令大量店铺歇业,不仅会导致国民经济崩塌,还会促使民众抢购物资,引发食品短缺、社会动荡。

鲁哈尼在讲话中称:“利用疫情制造紧张气氛迫使我们经济停摆是敌人的阴谋”

目前,在伊朗政府轻描淡写的态度下,民众日常生活照常运转。尽管部分消费者在疫情焦虑下避免外出,咖啡店、餐馆店面生意虽然少了很多,但外卖下单增多,街头店面大多开放,未见肃杀气氛。而街头肉店、蔬果店、小卖店里的货品也丰富齐全,未有空挡现象。

伊朗输出病例高主要由于疫情中心库姆是什叶派历史上第八个伊玛目里扎之妹马苏迈的埋骨地,从而成为中东各地什叶派穆斯林朝觐中心。

伊朗输出病例的大头,巴林(33例)、科威特(35例)、伊拉克(8例)、黎巴嫩(6例)全都是访问过库姆的什叶派穆斯林,而不确定是库姆输出的只有零星少数:加拿大1例,白俄罗斯1例、阿联酋4例,巴基斯坦1例,阿塞拜疆1例,阿曼2例。所以,部分境外数据库以伊朗输出病例数据估算感染人数达2万人并不准确,因为绝大多数输出病例局限于库姆,而不是伊朗全境。

最让全球读者感兴趣的恐怕是伊朗高官的感染率。先是抗疫总指挥伊朗卫生部副部长哈里里奇宣布染病,而后议会国安委主席祖尔努尔、副总统埃博特考里先后中招。

议会国安委主席祖尔努尔

哈里里奇在解释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新闻发布会上不断擦汗。一天之后,他自己也被确诊感染

哈里里奇应该是不戴口罩前往疫情一线库姆视察时染病的,而后政府高层开会,官员们没人戴口罩,病疫才一步步传播开来。直到今天,卫生部长开会介绍疫情时,也没带口罩。而高官们在确认冠状病毒阳性后,各自在社交媒体发表自拍视频,个个神采奕奕,似乎在向民众传递信号:大家不必害怕病毒抢购口罩,即使中了冠状病毒对身体的影响并不大,与流感无异。

伊朗女副总统玛苏梅·埃博特考里已被确诊,前一天参加会议

也许在其他东方国家,高级官员一般不会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亲自上阵疫情一线,所以一旦高官中招,恐怕会让民众恐惧疫情彻底失控。但在伊朗,官员与民众一起生病,反而展现出政治精英没有将自己与民众隔离开来,而是与底层人民共担国难,能够极大的凝聚民心。

战略上蔑视,战术上积极防控

伊朗官员为了安抚民众,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那么伊朗能挺过这波疫情么?我个人还是持谨慎乐观态度的。

在治理层面,伊朗政府防疫政策上外松内紧,大中小学全部停课,电影院关门,文艺演出取消,德黑兰通往北部省份的公路上也设置关卡,检测乘客体温。

即使面临宗教阶层强大阻力,政府还是叫停了2月28日的全国周五聚礼,这是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成立41年来首次取消周五聚礼,同日,伊朗议会宣布休会一周。要知道,在伊朗,周五聚礼为政权精英阶层与底层支持者为数不多的交流场合,是上层向底层传递政治宗教信息,促使后者拱卫政权的最有效渠道。伊朗政府暂停周五聚礼,需要承担极大的政治风险,应该已经获得了最高领袖的首肯才能得以实施。这也体现出,伊朗政府虽然在战略上蔑视疫情,但在战术上积极认真防控,并拿出了极大的政治魄力。

目前唯一不确定因素是部分保守的宗教分子,借疫情散布反智言论,比如一位阿亚图拉声称(用叫嚣更合适)“穆斯林不会得冠状病毒,得了冠状病毒的不是虔诚的穆斯林”。又如尽管圣墓棺椁因屡屡被朝觐者亲吻而成了潜在的病毒传染源,库姆圣墓的负责人反指圣墓有治疗疾病作用,“那些反对在圣墓宗教聚集的人不了解伊斯兰文化”。结果,尽管伊朗全国周五聚礼活动取消,圣墓继续开放。好在最高统治层面脑袋清楚,对库姆和马什哈德圣墓强制大规模人工消毒。

医学传统悠久,但医疗物资短缺

伊朗的医疗力量不可小觑。医生在伊朗人心目中的地位极其崇高,每年高考只有尖子生才能去学医学,而大多伊朗医学生也有出国深造的经历。整体来讲,伊朗医生的医术在中东乃至世界都处于领先地位,加拿大很多心脑外科手术医生都是伊朗裔。

同时,伊朗享有悠久的医学传统,外科手术之父伊本西拿就是伊朗人,而伊朗草药学经过1500年的发展丝毫不输中医。两年前我得了支气管炎咳嗽不断,吃什么消炎药都无法根治,但喝了一款伊朗紫色草药液后,第二天就不咳了。伊朗医学可谓容贯中西,兼取各家之长,在抗疫战争中能发挥中流砥柱作用。

当然伊朗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医疗物资短缺。尽管街上百姓没几个戴口罩,但市面上的药店口罩和消毒液已不可寻,而测试冠状病毒的试剂盒虽然中国援助了5000个,未来趋势仍是供不应求。好在伊朗军方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革命卫队下属医疗器械机构宣布24小时不间断生产消毒液投放市场,第一批物资已在2月27日18点投放到各个药店。伊朗国防部科研部门28日也声称,将在一周内实现试剂盒批量生产。

民众吊儿郎当,但有洁癖传统

伊朗民众虽然摆出一副吊儿郎当态度,继续咖啡馆水烟管各种户外聚集(而且还不戴口罩),但伊朗文化中的洁癖传统还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阻止疫情传播。这不仅仅是伊斯兰文化的影响,而且是拜火教文化的遗存。

比如在个人卫生方面,伊朗人极其洁癖,平时没事就洗手。在伊朗人家里,上厕所要换拖鞋,以免市内环境被厕所内细菌污染,这有效阻止了病毒粪口传播的途径。而在抗击病毒个人卫生层面,伊朗跟中国比最大的优势就是:从来没有人在大街擤鼻涕、随地吐痰。

在公共卫生上,我观察到,不需要政府指令或动员,德黑兰富人区的商场自发地在门口设置体温监测员,保洁员不停的用消毒液擦拭扶梯把手,电梯内有抽纸,方便顾客避免直接接触楼层按钮。

结语:隐患犹存,仍需谨慎

目前,民众层面最大的隐患是只有少数人愿意戴口罩,这一方面有物资获取渠道困难的问题,一方面也是伊朗民众近年来经历制裁、客机被击落等各种不幸事件后,对现实危险的麻木感。

德黑兰的通勤者

面对此景,作为在伊朗的华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家里,等待伊朗战胜疫情。毕竟,外面潜在病毒确诊人数很多,而主要对华航班又因为伊朗邻国防治疫情举措而关闭,只有伊朗马汉航空德黑兰-曼谷航线暂时开放算是唯一生路。可伊朗输出病例这么多,谁能担保自己在机场或者飞机上不被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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