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守望“盆景坡”
张树明在“盆景坡”上
美石生奇树
于建国
平谷区大北关村边上,有一座石头山,因其又黑又秃,千百年来一直被人唤作“丑黑山”。可就是这座山,有人竟要把它承包下来,一承包就是30年,这个名叫张树明的倔老头儿,到底看中了这山里的什么呢……
心望丑黑山
包它?兔子都不拉屎蛋蛋,鸟没落枝的瘦骨巴地。石毛满窝,碎石遍坡,干啥?
爽秋,蓝天白云,高远而辽阔。村边,小水渠流水,清凌凌闪亮。水渠边,挺立着几株杆青穗红的红高粱,红穗穗低垂,似乎在向穗下的这位老人点头微笑。老人双眼就像被一根红线线抻着,朝红彤彤日头照耀的那座丑山眺望。心问:山啊,你真丑嘛?小水渠流水响铃铃漩涡打转,高粱红穗穗轻轻摇头,耳畔似掠过一声轻细回音:不呢!
老人有名,挺爽亮:张树明。他特喜欢这个“明”,日月合一么,好像日月时时映照得他脑光门透亮。老人心里装事,身子像魔附着,又有催命神儿催促,双脚抬步,转身朝村里刘书记家走去。
屋檐下,他对刘书记说,我想承包丑山西山坡。刘书记脸惊:包它?兔子都不拉屎蛋蛋,鸟没落枝的瘦骨巴地。石毛满窝,碎石遍坡,干啥?他说:眼下,咱退休了,人闲回了村,总该干点事,玩——山呗。刘书记双眼惊异:你,玩山?不仅大北关村少见,全平谷也未闻!不过,山闲着也是闲着。咱就同村干部们碰碰头。
张树明要“玩”的那座丑山,距村边仅一里之遥,矮矮,秃秃,猥獕,它偏又有个猥琐而太丑陋的名字:丑黑山。名丑?自西汉时平谷城北立村,从老祖宗那儿一路叫下来,绰绰两千二百余年,音儿从未改,调儿从未换,为个啥?这个问号,老是问在张树明心坎儿,琢磨大半辈子了,也没琢磨出其中的道道。
翌日早晨,张树明早早蹲在村部听话。刘书记过来,说:刚刚,村委们碰了,研究一下,同意!不过,又都说,玩山,你爱玩就玩,得须签合同,按章办事,三十年承包费,一笔交清。话里含着意思,山闲,得了笔承包费,值!张树明说:有钱数就行!抬屁股转身,回家拿存折,去银行取款,当日将承包费一笔交清。
疾风传信急。晌午,手还没端饭碗,就有村人登上门,门框边一依,说:快走一步,步步赶上步,慢走一步,步步赶不上。我前天也思摸承包那山,可与村书记打招呼挂号,腿脚晚迈一步,就让你老张抢前了。张树明问:你有啥打算呢?那村人说:自古那山是开石场,码房磉,垒基石,生产队那会儿没少开石头卖石头,是年底分红的指望,收入不菲呢。张树明暗暗思摸:他想放炮开山?那村人又说:你畅言给句话,肯炸山开石头,只出场地我投资,挣钱五五分成。像老嫂子这个家庭妇女,过去没少攥铁锤砸石子,手都砸裂缝儿,用箩筐抬石子,肩膀肿成黑馒头,为抢挣几个工分,苦巴巴的。眼下呢,咱用粉石机碎石头,老嫂子只管坐小方凳,手动动,开闸关闸,月月大票子就飘进门了。张树明递上冷脸色:山,谁承包谁做主,这个主意,和咱想的初衷,合不到一垄,灌不到一壶。
那村人摸摸油亮亮的头,哈哈两声,说你亏了本钱,言声,我,再做后盾。他自找台阶,出了院门,干咳了一声,骂:这鸟,有钱不会挣,妖怪!
唤醒“沉睡”的石头
在苍茫的山间,他如同一只啃山的蚂蚁,啃掉一口口废石,叼走一块块渣土。
村里开始传言:退休工张树明是个顶尖尖的“张老怪”,家人呢,也说他怪。大闺女大女婿上门劝:爸!过日子,谁把退休金向丑山砸着玩?听儿女一句劝,休闲了,散散心,遛遛弯儿,饭桌上,端酒盅,吃饱饭,何必找苦呢!
张树明沉脸:上课来了?你们才识几个字,书,白白念啦。
二闺女二女婿把老爸请进家,摆上香酒“扁二”,又端上他最爱吃的鲤鱼片:老爸,咱家承包桃园三十亩,人手太紧,您看,就辞了那山,给搭把手,只当来桃园游玩。
张树明手夹的鲤鱼片悬住,酒盅一蹾:我只干自个儿喜欢的事,那桃园,跟我丝毛不相干。这酒再香,不喝了。
二舅爷儿进门了,还带了两盒“稻香村”点心:姐夫,我姐说,怕您包山,累得腰弯气喘。辞了吧,我去找村书记要回承包钱。掐钟点儿来串门的近家嫂子也搭言:往回要钱,咱也去,帮帮腔,磨碎嘴皮子。
张树明不高兴:讲诚信不?白纸黑字,签名按了手印,谁再说悔约,寒碜!
其实,幕后总导演是老伴儿,自包了山,老伴儿就开始导演这出轮番说服戏,想不到他这般顽固不化,于是走最后一步棋,赌气,去了大闺女家。还留下狠话,要不是舍不得俩闺女,一定去法院,离婚!这还是轻的,将他净身出户,扫地出门,也说不定!
现在,张树明真真感到了孤独无援。他一人,早晨追着红日头干;中午顶着热日头干;傍晚拽着落日干,干啥呢?铲走山坡一窝窝碎石毛,推走一堆堆废石堆。渴了,喝口石头缝的水;饿了,嚼口石屋锅灶里的冷馒头。孤零零,寂寞了,跟山说句话:山啊,你咋丑哇,不该丑哇。再跟石头说句话:石啊,也不该叫丑石哇,你们是我的宝娃哇。念叨着,回头转身,一双老眼朝山外望:老伴儿啊,你也该回家哇。
那日傍晚前,再也忍不住的大闺女,大老远跑上山,远远望见,落霞里现一幅剪影:老爸在苍茫的山间如同一只啃山的蚂蚁,啃掉一口口废石,叼走一块块渣土。红红的落霞,流光溢彩,披在他孤零零的头上肩上背上。他起身,是在揉手腕,捏肩膀,擦额角的汗珠。他躬下身,又在挥动老掌里的山镐,一下一下,变成了一只啄渣石的啄木鸟——爸啊,您是图个啥啊?她奔跑过去,近了,轻音唤了声:爸,您该吃饭啦,我,给您做饭——听这一声唤,老张头老泪纵横。回到石屋,闺女帮老爸脱衣衫,一抖,汗迹斑斑,一拧,汗水滴滴。
闺女眼角含泪,撩腿跑回自个儿家,对老妈下了逐客令:您要么回家,要么跟我爸离婚,不离婚,就回家给我爸做饭去,他一人干,闪了腰,岔了气,折了胳膊,断了腿,谁心疼?谁一勺米一勺药,伺候着?又瞥上一眼:还娃娃亲呢!一席话说得老妈后脊梁骨飕飕刮凉风,心尖子挂冰霜打冷战:闺女,我身子咋冷呢,嗖嗖的,天寒了,我得回家添件厚衣服啦。她自找台阶下。
山坡的那座石头屋,陡然添了热乎气。早中晚,房顶炊烟袅袅,如飘缕缕白云。一脸黝黑的老张头,坐饭桌这边,眼望饭桌那边一脸纹纹褶褶的老伴儿,咂一口酒:这么辣香的酒,快俩月没喝啦。老伴儿听出画外音:怪谁?你个疯老怪,自找!
鼓捣山,总该找个帮手。张树明登门去找比自个儿年长两岁的老郭哥。老郭哥身子骨弱,三天两天感冒。老郭哥咳嗽说:我咳嗽得心口憋闷,喘气嗓子眼咝咝拉锯,能行?张树明说:活儿不重,看门,打打下手。老郭哥说:只要你不嫌弃,咱就试试。这样,老哥俩山上搭起了伙计。张树明有个小设计:建九潭一个小水库,叫九九归一。那天老哥俩抬一袋水泥,过沟迈坎,稍不留神,身子一歪扭,水泥滚下了两丈深的石头沟,多亏了沟边一棵歪脖树,树杈像爪子似的拽住了老郭哥的衣服,要不,定会摔个折胳膊断腿。好险呢!
干了一年多,老郭哥竟停药了,他喃喃自语:咋回事呢,天天上山,不感冒不咳嗽不憋气了呢,眼神儿起亮,身子骨也添了劲儿。细细一琢磨,是人接了地气,天天呼吸山上新鲜空气,洗了肺,洗了嗓子,洗了胃,赛吃了仁丹。老郭哥一干十年。
丑黑山果真一天天在变。废渣碎石移下山,露出一尊尊石头,石头们勾肩搭背,我怀抱着你,你亲吻着我,有的虎势汹汹,有的婀娜多姿,有的气冲云霄,有的娇巧玲珑,有的仙风道骨,有的浩气凛然,更有的花纹纵横,如神蛛画字,布似天书,它们在山中埋了多少年?沉睡了多少年?终于破土而出,焕然醒来,见了天日。张树明恨不得天天将这些怪石搂抱在怀,贴胸亲吻,常常一觉醒来,脚踩月色,欣欣观赏,仿佛一天不见,魂就丢了。
这天,细雨蒙蒙,院门外闯进一位披雨衣之人,张树明正惊疑,撩开头顶雨罩,由惊变喜,哦!是至亲石友。石友跺跺脚底泥,唤:张哥!多日不见哇。挚亲石友来了好酒款待,三杯下肚,辣酒烧着,石友举杯:哥,张哥,咱哥俩儿合资合作,这满坡宝贝,金子,卖!卖!张树明问:咋卖?石友说:小的,不少一千,大的,不少一万,再大的,万万。张树明说:这个,咱初衷没想。石友高声:你妖怪哇,傻,傻葫芦哇,攥手心的钱不赚?张树明敬酒:咱不为赚钱。石友声大:不赚钱,包啥鸟山?不让咱有钱赚,你,不哥们儿!张树明说:这话,你就倒进酒杯,灌进肚子里吧。石友怒言:啥?变尿?变垃圾?
酒桌上不欢而散。临走,石友撒下狂言:我没钱赚,你也甭赚。
民警敲上门
李白有诗曰“燕山白雪大如席,片片飞落轩辕台”,这诗激发我来了灵感,咱的石头何不叫轩辕石呢。
唤醒了石头,动了谁的奶酪?触了谁的心肝?
这天下午,天蓝莹莹,晴朗爽爽,日闪光芒,一缕如锦的白云飘飘。老伴张淑芬正在山坡欣赏石头,心美滋滋:这个疯老怪,就是乖,鼓捣出这么多花花纹纹的石头。突然,山下传来一阵儿刺人耳鼓的警笛叫,她心倏地一跳,念叨:哪个龟小子又犯了国法,惹的警笛扯破嗓子。霎时腿哆嗦起来,一双老花眼惊大,两个穿警服的警察登上山了,还夹着公文包呢。
警察严肃:你是张树明老伴儿?颤颤地答:是!问:知道我们来为什么?答:不知道,咱,咱们没犯国法哇。警察说:裸露荒山,损毁环境,该遭惩罚!颤颤答:这个,这个,咋说呢?咱和他自小就知道,不该犯法。警察说:跟你,一时说不清楚,我们留张纸条,告诉他,明天去一趟县林业派出所。老伴儿心怦怦跳:跟他,又遭罪啦!你们,不会抓他吧?
傍晚,去城里听石头讲座的张树明,霞光满面回家。老伴儿手颤颤递上纸条,张树明看了心也慌慌:大白天咋闹起了鬼?细细一想,性情反倒沉静了。
翌日,进了林业派出所办公室,一位高个儿警察已在等候。他脸色严肃:你,坐墙角那儿,我问你答,做笔录,要直言回答。张树明坐下,说:我绝不拐弯打岔。警察开始问话:你裸露山石,毁坏植被,该给个说法?张树明低头,囔囔:我有罪,是有罪之人。当初我不该——玩石头,那块石头惹祸,让我心怀愧疚,深感罪责,是大罪。就是那年——
警察警觉,问:哪一年?
张树明说:没差,就是1987年,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我这个爱玩盆景的人,来到咱平谷山东庄村轩辕台轩辕庙下寻找装饰盆景的石头,走到一道石坝堰,发现了一块沟渠纵横,洞孔连缀,飞檐峭壁,奇形怪状的褐色石头。于是,看这块石头美观,就爱不释手了,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楼兰遗韵”。就是这块美丽的石头,指使我一路采挖,又采到十块二十几块。于是,我浮想翩翩,翩翩浮想,该给这些好看美丽俊俏漂亮的石头,起个好听美丽俊俏漂亮的名字。于是我就想到了李白……
警察忙拦:打住,打住,怎么勾来了李白,跑偏了,跑题啦。
张树明继续,嘴不打喯儿:李白有诗曰“燕山白雪大如席,片片飞落轩辕台”,这诗激发我来了灵感,石生轩辕台,诗有轩辕台,咱的石头何不叫轩辕石呢。于是这石头就有了名号。后来,就是1992年4月,我跑到北京盆景协会,请薛专家到家里鉴定石头,薛专家看了,大为震惊,说咱的轩辕石,块块是上乘的象形石。后来,也就是过了半年,我又专程跑到北京林业大学,拜访中国奇石展览委员会秘书长苏雪痕教授,请他一鉴赏,不得了,他说这些石头块块大气端庄,风格独特,属于观赏石中的上等象形石。听这话,吓了我一大跳。再后来,我的轩辕石一次次上了国家奇石展览会,金奖,又金奖,还金奖,捧得我手疼。
警察双眼惊惊:你是大功之人?
张树明喘一口气:啥大功?有罪,咱有大罪啊。一块石头,招惹那么多人蜂拥采挖轩辕石。有人说,疯狂的石头,不是石头疯了,是人疯了。都是钱惹的祸,有的动用了挖掘机、铲车、吊车,杀鸡取卵,恶意开采,好好的山体挖得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一个大坑,又一个大坑。轩辕石不能再生,山体破坏了,轩辕石也糟蹋了,造孽子孙啊!您说,我不是有罪?是大罪啊!
警察嘘叹,问:您,西山坡那些裸露石头呢?怎么回事?
张树明说:说来天降石缘。那天我去村边丑黑山遛弯儿,突然见到山缝子两块大石头,夹着一块怪模怪样的小石头,挖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抱出来一看,竟是一尊“飞燕冲霄”的轩辕石。经验告诉我,这山定是一座藏有轩辕石的宝贝山。我不敢声张,害怕啊,怕引来蝗虫、毒蜂、蛆虫、饿狼,怕引来挖掘机、铲车、吊车,若蜂拥而来,想拦也拦不住。一退休,我立马就把这座毛草不长的丑黑山承包了,绝不许别人动它一手指头。铲走了残渣废石,果然,一尊尊奇石怪石,纹纹曲曲写满天书的石,形如鸟兽虫蛙的石,裸露出来了。有人找上门,给高价,要挖走这些宝贝石头,我最初婉言拒绝,后来差一点打架,惊动了书记、镇长都来劝解。
警察插话:打架不好,会危害社会治安。
张树明说:警察同志,这是急的。若不这样,这些宝贝石早就毁光了。咱不能让轩辕石在这代人手里断了根。警察同志,你说呢?我这是在赎罪啊。
警察惊怔思忖——
张树明问:警察同志,我说得没跑题吧?
警察终于说话:大叔,张大叔——
张树明说:甭叫大叔,一叫就老了,叫我老哥,我到底年长几岁。警察兄弟,我玩山玩大了吧?
警察醒了一般:那您今后还怎么往下玩?
张树明说:是说我心里的小九九哇,在山底下玩石文化,办个轩辕石展览厅,叫石文化亲山。山坡上玩山盆景,叫大盆景靓山。山顶玩绿化,栽植奇松怪柏,叫美山。警察同志,我玩得大嘛?
警察一笑:您是玩大了。不过,还继续玩吧,玩大无过。把那座丑山玩美玩俏了才是。
张树明说:唠叨半天,我渴了,你也渴了,咱们同喝一壶水吧。
创意盆景坡
栽苗宝宝和石头也讲究“石树配”,“天书石”专配石榴树,“龙虎石”专栽“龙爪槐”。
小石屋后面,有一块薄地,经洒水施肥,薄地变成了肥地。张树明拽着老伴儿锨挖镐刨,开垦成小苗圃,一到温暖的春天,张树明前脚攥镐搂沟,老伴儿后脚端着小瓢下种,撒的是啥种呢?石榴、桑葚、梨、杏,还有侧柏、龙槐、金叶椑、五角枫。树籽粒粒入土,张树明细细呵护,树籽发芽出土长叶,长到一拃高,老两口又是你剜树苗我来栽,一步步登着一脚宽的小石阶,将苗宝宝一株株移栽进山坡石窝窝里。栽苗宝宝和石头也讲究“石树配”,既看缘分又瞧配衬,“天书石”专配石榴树,“龙虎石”专栽“龙爪槐”。拳头大的石窝窝撒好了肥土,再洒水喂“奶”,温床似地抚育株株苗宝宝滋滋生长。幼苗长高了,张树明削枝剪杈,再曲曲弯弯造型,打扮得一株株娇巧玲珑。整合得石树一体,相映成趣,韵味浓浓,远望近瞧,成了一坡“美石生盆景树”的奇观。
那一天,可吓了老两口一身冷汗。不知道是谁家的两只山羊,跑出了圈,钻进了山坡,上蹦下跳,东蹿西蹿,撒欢吃起了树苗。多亏发现早,老伴儿跳脚嗷嗷轰,张树明手举木棍子也扯嗓子喊着赶,好不容易把两只羊赶下了山,追着羊屁股,想讨个说法,可一双老腿哪儿有山羊跑得快。当晚,张树明头顶月牙,走门串户叮嘱:圈好羊,可再也甭上山啃树苗啦,咱心疼。
那年寒冬,好多年没遇到那么冷了。一场大雪,一踩没膝,旋风飕飕,漫山刮雪雾,寒气钻心,刺痛筋骨。一开春,害怕的事还是来了,山坡一株株刚刚栽一年的盆景树冻死了。张树明蹲在盆景树下默默流泪。老伴儿疼树又疼人,不声不响,给他捏起了薄皮肉馅的小饺子。老天开眼,暖暖的春日,又烘得石窝拱土,树根下钻出了嫩芽芽。
掐指一算,上山整整十六年了。年复一年的苦苦经营,装扮得丑山坡,终于变成了一座尊尊奇石耸立乖巧绿株成荫的大盆景。张树明给它起了个带响儿敞亮的名:盆景坡。
这“盆景坡”,绚丽得如同一盆几十亩的大盆花朵。那年春天,引来了两名扛铁锹的警察,他们说:明天我们和园林绿化局全体人员登盆景坡顶,植侧柏,栽黄栌。老两口连连问:我们帮点啥?警察说:你们指挥就行啦。
一天,北京电视台两名记者驱车跑来,扛着摄像机,本来是采拍平谷轩辕石的。可一看这盆景坡美景,双眼精儿晶闪亮,乐歪歪,左拍右拍,上拍下拍,嚷着就在这石头屋吃顿菜馍馍,午后接着拍。直拍到日落天擦黑。
这一采拍,拍得老张头一夜没安静,睡小石屋的木板床上又笑又滚。老伴儿一巴掌拍打:咋笑得乱骨碌?哈哈的——老张头醒来,一睁梦眼:咱望见苗圃的株株小幼苗,栽向了全中国,山山变成了大盆景!哈哈哈——瞧他那个美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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