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九步行街的那些人那些事

原标题：上下九步行街的那些人那些事

日期:[2015-11-08] 版次:[B02+] 版名:[人物周刊] 字体:【大中小】

■陈锦江见证了上下九步行街的发展。刘子珩/摄

■上下九步行街上人潮如织。新快报记者 夏世焱/摄

■如今,冯养皮鞋已经传到了第三代人手中。刘子珩/摄

陈锦江至今保留着一张广告纸,那是一份花了29万元刊登的报纸广告。

纸张有些发黄,广告上除了红黑两种颜色的文字,再没有别的颜色,和今天的广告比,算不上花哨。广告主要通知广州市民,1995年9月30日那天,广州的第一条商业步行街要开通。上面还印着陈锦江的名字和联系电话,那时他是步行街管委会的公关部部长。如今,71岁的陈锦江看着这条街道由普通变得繁荣。

今年9月30日,上下九步行街开通二十周年。这条全长1237米长的商业街道,带着它的故事,书写着广州商业街的历史和未来。

危机

骑楼差点被全拆了

上下九是广州老城的商业中心之一,历史上的繁华之地,商贾盛行。这里最早是珠江古岸。公元六世纪,印度高僧达摩在此登岸传教,因而得名“西来初地”。沧海桑田,珠江泥沙淤积,西来初地成了内陆,再不见河岸。而上下九这个名字的出现始于清朝,随着西关十八甫形成,商业聚落的基本格局已定。

然而,上下九步行街在还未诞生之始,就遇到了最大的危机——骑楼差点被全拆了。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步行街作为一种更加集中消费者购买力,也能提供更好的休闲娱乐场地的街道,适时而生。全国各大城市都在规划着商业步行街。在广州各区的初选名单中,除了荔湾区的上下九,还有越秀区的北京路,东山区的署前路,芳村区的陆居路,以及海珠区的江南西。

1995年8月底,最终确定上下九作为广州市的第一条步行街,要在10月1日前开通,迎接国庆到来。

袁奇峰,中山大学地理科学与规划学院教授。那年,他被确定为步行街规划师的时候,还在广州市城市规划勘测设计研究院任工程师,据他回忆:“在我接手这个课题的时候,骑楼已经敲定要拆除。”那时,因为老城区交通拥堵、住房不足,上下九被看做是缓解这些问题的途径,它被规划为次干道,准备拓宽。

在城市规划上,袁奇峰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他将城市规划看做一个“挑刺儿”的专业,“每一个项目都是要解决未来可能影响生活的一系列空间问题。”

怎么才能保住骑楼,这成为了袁奇峰对上下九规划最大的难题。

也是在那年,陈锦江被抽调进了第一届管委会的班子。当时,荔湾区决定抽调全区各部门13名科长,负责全部事宜。这13人中就有陈锦江,当时他归属区委宣传部,做的是理论研究。他得知消息后,心里有些没底,自己虽然有丰富的工作经验,但是参与处理步行街的相关工作,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袁奇峰和陈锦江走进了上下九。

转折

建康王路保住骑楼

袁奇峰接手的时候,上下九这里还只能算是金矿,是否能成为黄金,要看他如何提炼。

当时的局面是,上下九在规划局的交通规划中被定位为交通次干道,计划由18米拓宽到30米,以此缓解老城区的交通压力。2路、3路、6路公共汽车都经过上下九,如果一旦商业步行街开通,这些公交路线就要全部改线。

当年的交通流量是以上下九为中心,人民路、和平路、华贵路、长寿路形成了一个四方形的流量高峰区。如何缓解压力又能使得骑楼被保住,袁奇峰想到了另寻出路。

他提出了一个观点,从长远来看,一条40米宽的南北向规划干道的建设,将会改变这一现状。干道建成之日,老西关这一带的交通压力便可缓轻。这条路就是现在的康王路。

凭着据理力争与详尽的规划,骑楼保了下来。如今,作为全国最长的骑楼步行街,上下九以它的风貌与历史,成为了广州的一张城市名片。

对步行街这段往事的细节,陈锦江知道的不太多,但他同样喜欢这片骑楼,并且也为这里付出了心力。他曾看到平安戏院对面的墙上被写了“拆”字,于是找到开发商去理论。几次态度强硬的交涉后,类似的事件再没有出现。

陈锦江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从接到任务到计划开通日,所有时间加在一起还不足一月。上下九聚集着全市人民的目光,时间紧任务重,四处借调来的13名科长没有准备也得硬上。陈锦江要做的,是给步行街先弄出一张地图。他要来图纸,与商户逐家确认位置,重新制图。接着,去往报社,买下半版广告,预告商业街开业。

步行街要开通的消息传出时,一度引起误会。那年这毕竟是新鲜事物,一些个体户以为禁止车辆通行就意味着可以在马路上摆摊,于是不少人向管委会申请领牌照。这让人哭笑不得。

1995年9月26日,广州市公安局发出通告,从当月29日零时开始,对部分交通流向进行调整,以配合步行街的开通。

开通

20万人涌进步行街

步行街开通日终于来临,1995年9月29日晚,20多万名群众涌进了步行街。

这本是喜事,但陈锦江感觉到压力十足。当时,全市有近三分之一的警力部署在这里,就是担心发生意外。

1995年10月1日的《羊城晚报》在头版报道了当天的盛况。开通不到一小时,步行街便人山人海。为了应对暴增的人流,管委会在13个巷口,14个路口,均设立了保安站岗。不见车水马龙,但见人头涌涌。不少家长一不小心,就发现小孩走丢。据了解,步行街开通的最初一个月里,有300名儿童走失,最多的一晚有20个,好在由于路口严密的把关,全都找到了。

在此之前,上下九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热闹。

1976年之前,上下九经过长时间的改造后,已不再是如以前一般,是西关商廊。骑楼内商铺有限,做的都是饮食、粮油、布匹生意,一些单位也在其中办公。改革开放后,上下九的商业地位又逐渐形成,商铺逐渐增多。1984年,被评为全国文明商业一条街。1992年又被广州市评为不经销(生产)假冒伪劣产品一条街。

发展

串起西关各处市场

广州市商业步行街商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匡建明对上下九再熟悉不过了。他原本在荔湾区商业局工作,1999年被调到步行街商会,工作至今。上下九及西关各处市场如蛛网一般遍布各处,其中渊源他则了然于胸,如数家珍。当记者在说起这些市场时,他来了兴致,开始一一细数。

从东算起,与上九路交接的第一条路是光复路,北边做的是缝纫针车生意,南边卖的是布匹。由此再往南,相接之处是著名的十三行。清朝闭关锁国时,它是官府特许经营对外贸易的商行之地,《南京条约》开放五口通商后,走向没落,现在,十三行是广州服装贸易的一大中心。

东边的第二条路是杨巷路与德兴路,一南一北,形成了纽扣拉链之类的服装配件市场。

沿下九路再往西,相交的康王路上,是荔湾广场、华林街与华林国际,那里经营的玉器、水晶、珠宝,在国际市场上也有一席之地。

接下来,文昌路与十八甫路形成了小吃一条街。

与第十甫路相交的清平路,在改革开放前是农贸市场,现在则被花鸟虫鱼与中药材平分。

最西边的宝华路,由于在上下九与地铁站之间,成了旅游一条街。

每一条街都有自己的印记,来到上下九的近二十年时间里,匡建明一点点发现着这里细小的变化,记录着发生的每一个故事。他用“内部消息”告诉记者,实体店与网店里服装的区别,用自己的理论解释一条街道的商业密码,“荔湾广场做过百货、服装,但最后只有水晶做起来了。”而这些水晶珠宝的生意,又是由于上下九的辐射带来。这里历史上就是金店集中地,商业街开通后,最多时曾有过二十家金店聚集在这条1237米长的街上。当然,如今此景不再。

匡建明的办公室在下九路6号,那栋楼原本是一归化工局所有。现在,餐馆、眼镜市场、管委会都在一栋楼里。很难想象,在这黄金之地,化工厂曾经就在不远处。

兴盛

老字号传承广州味道

现在的上下九商业街,全长1237米,步行路段833米,店铺238家,数得上老字号颇多,但要说个体户,不得不提的是冯养皮鞋。

冯养皮鞋店的店主冯养,少时在香港做皮鞋学徒,1945年抗战胜利后,回到广州,在上下九做起了皮鞋生意。

冯养亲手做的鞋早已上万,为了保证皮鞋质量,他立下一条规矩,每个工人每天做鞋不超过10对,绝不粗制滥造。很长一段时间,他做的都是街坊生意,步行街开通后,人气比以前多了许多。

如今,冯养皮鞋已经传到了第三代人手中。

相比之下,同为老字号,第十甫路的南信牛奶甜品专家名声更加响亮。开业近80年,从大良来到广州,南信便从未更换过地址,也未开过分店。

1979年出生的胡光健从小住在上下九附近,小时候吃的少,南信成了他解馋的地方。19岁那年,胡光健来到南信学习甜品制作。他每天6点开始到厨房工作,晚上打烊才回家。

学徒三个月就可以出师,但是要真正掌控好每一道甜品,使得口味稳定,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一晃许多年过去,胡光健现在已是南信的副经理,负责店内食品的质量把关,尤其是南信的招牌小吃双皮奶,更是不容出现一点问题。

最令胡光健感动的是一些老街坊,一吃就是几十年,“我在少年时,他们是中年人,现在我步入中年,他们都已白头。”

步行街的兴盛,带来了越来越多的游客,口味的需求也变得多样化。为了适应这种变化,南信尝试调配小食,甜品店也适当做咸食有了云吞面、牛三星汤等。

在广州的甜品领域,南信牛奶甜品专家称得上是数一数二,但是店面依然不大,只有30多张圆桌,并且没有开设分店的打算。在胡光健看来,分店增加了许多不可控因素,这块金字招牌不能因为要赚快钱被改变。

这在某种意义上暗合了袁奇峰对这条街道的最初想法,不因现代化而盲目跟风,为往昔传承一份固有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