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网专访何振梁:他把奥运会引向中国
2009年09月29日 09:05 】 【打印共有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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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年申奥事先对失败有充分准备

曾子墨:接下来想和您谈谈申奥的过程,一九九三年申奥,对于所有怀有奥运梦想的中国人来说,肯定都是特别难以忘怀的,九三年从当时中国的经济实力,整个国家的实力来讲,远远不能够和二零零一年的时候相比,那为什么会选择在九三年第一次申奥?

何振梁:那个时候,实际上我们中国人想办奥运会,这个愿望由来已久,不是九十年代才开始。从远的方面来讲,一九零八年就有这个天津我等于这些,特别是华北,它华北当时体育组织的比这个其他地方要稍微好一点,早就提出了几个问题嘛,其中一个问题就是中国什么时候办奥运会。一九零八年,刊登在这几个问题会合起来的三个问题啊,这个是刊登在一个这个基督教青年会的年报上面,这个所以,从那个时候就,体育界的人很关注。后来在旧中国,这个只是谈谈而已,连参加都还有困难当时。

就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呢,这个问题也没有再次重新提出来。但是心里一直是有这么一种想法,我记得我到了体委不久以后就,我就知道,周恩来总理,贺龙元帅,早就提出来,我中国一定要办一个大规模的国际性的运动会,当时国际上的条件没有现在那么好,国际上西方还有很多在那里封锁遏制我们。所以但是已经有这个设想,真正提出这个问题来呢,在我们一九八四年取得了,取得了举办亚洲运动会的权利,一九九零年应该在北京办第十一届亚洲运动会,在筹备过程当中,我就在酝酿,我们这个时机,场馆的规划,是单纯只考虑亚运会的需要呢,还是要适当的考虑今后我们万一有条件的去申办奥运会的时候还可以再用得着,或者加以适当的调整就可以用。所以在规划的时候,已经大家都是在这么议论,但是谁都没有提出来过什么时候要申办。

真正明确的提出来,我们应该申办奥运会,那是在一九九零年七月二十三号,邓小平同志去视察亚运会的工地,他提了很明确的提出来,你们下了决心没有?就是讲申办奥运会,为什么不敢下这个决心?所以他老人家一讲,当然就是这个问题,最后只差就是谁在底下,各方面都在那里酝酿这个事情,当然谁都不好正式提出来,不知道条件如何,中央有什么考虑。小平同志一点点出来以后呢,那么整个的亚运会的准备工作,更明确的思路就是说,要为申办奥运会做准备了,所以邀请的人,这个从体育的场馆的规划,到这个接待工作的考虑等等这些,我们我把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六十几个委员,都从东京,开完会以后,两架包机就请到这里来,请到北京奥运会来,北京亚运会来,这个在亚运会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而萨马兰奇呢,实际上也符合他萨马兰奇的心愿,北京要申办的话,因为他在来参加我们国庆三十五周年这个国庆的盛典这个时候,他看了我们的军队的游行,看了我们的阅兵式,从天安门城楼下来,我陪着他上天安门走。第一句话就跟我讲,你们完全有条件申办奥林匹克运动会,因为他看到我们的组织工作,那么的细致,那么的这个有条不紊,能够有能力举办,这个组织这么一场规模的国庆大典的,肯定有这个组织才能,来举办奥运会,这是他的看法。

曾子墨:九零年的时候,咱们国内有没有人提出过不同意见,认为时机还不成熟?

何振梁:这个亚运会举办的时候,都有人说,为什么要花这些钱来办亚运会,这个我们的教育我们的农村等等,他们讲的有道理,但是讲的不全,不全面。农村要建设,要这个体育,这个教育要更需要投入等等这些。但是这个是同样的可以鼓舞人心,可以在国际上建立更好的一个范围的这么一个友好的工作。所以我们做事情就不能单打一,就考虑更全面一点。所以当时就有人,这个我们申办奥运会的时候,提出申报奥运会的时候,应该讲亚运会结束以后,申办奥运会,反对的声音已经很小很小了,因为大家看到了,这个效果。

曾子墨:在我们第一次申办奥运会的时候,内部的胜算把握有多大?

何振梁:这个我还讲,再讲第二个问题,你想,想想八九年当时我们国家是处于什么样的国际环境?九零年亚运会完了以后呢,一下子打开了很多新的局面,所以很多人即使当年对亚运会有抱着这个意见,那个意见的,没有人再吭声了,因为他知道,一个大的国际运动会,是要做齐的,政治、社会、国际、国内的影响,不是一般的这个,几个具体的建设能够这个,取代得了的。所以亚运会一结束以后,观众席上自发地打出来了,亚运成功,众盼奥运,所以这个已经是水到渠成了,上上下下都是基本上的一致,所以我们在申办奥运会的时候,这个民众的支持率啊,国际奥委会历史上从没有过的,都百分之九十几,是吧?所以我想讲的就是说,到亚运会办完以后,大家心往一处想,就是说,我们现在应该办更大的。

曾子墨:是民心所向?

何振梁:民心所向。

曾子墨:再回答刚才我问的这个问题,九一年申办奥运会,我们内部的胜算把握有多大?

何振梁:胜算把握,九月二十三号表决,六月份奥申委,就申办这个奥运会委员会,向中央汇报这个情况。这个胜算多少当然这些内容呢,这些内容是我汇报的,当年是江泽民同志以及其他几位领导,重要领导听的报告,汇报。当时我分析了形势以后,我觉得呢,是跟悉尼基本上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可能第一轮就胜出,第二轮胜出的可能性也不大,可能经过三轮,三轮才能够见分晓。那么到底是谁能够脱颖而出,先赢中国,现在还很难讲,要看第二轮的剩下哪几个国家来说。不管悉尼胜出,还是北京胜出,差距都不会超过两、三票。这个分析应该讲,大体上比较的客观。

但是可惜的是什么?这个不是我们胜出两票,而是悉尼胜出我们两票,所以我们第一次申办的时候就没能够成功。这个没有能够成功呢,我想我们应该知道啊,这个不是非战之罪,因为外面的压力从来没有过的,一个国家,一个城市,申办奥运会受到了那么大的政治上的干预跟干扰,跟压制啊,美国的国会,通过决议,反对在北京举办,欧洲议会通过决议,反对在中国举办,这完全是政治干预啊。那些人,这个这个,英国的首相,英国的外长,都公开出面,反对在北京办。澳大利亚也是这个,有一些人像在伦敦发表一些这个的报告来反对这个,这个所谓这个人权报告,实际上来反对我们了。所以这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我们的竞争对手,后来他们自己揭露出来,自己向媒体公布出来了,他们采取了非体育的手段,我举个例子,二十三号,九月二十三号表决,九月二十二号晚上,这个我们的竞争对手澳大利亚的奥委会主席,我可以完全点名,因为是他们自己讲的,澳大利亚奥委会的主席请非洲的两个委员吃饭,每人提供一张三万五千美金的支票,公开的说法是,支持他们国家的这个体育发展,哪有在这个时候给的?意图何在?这很明显吗?

曾子墨:但事后不会受到国际奥委会委员的谴责吗?

何振梁:是,国际奥委会,是,事后知道了,国际奥委会他们说,这个,也无法干预啊,因为他没有证据证明,这两个委员是自己,进了自己的腰包了,他说我是支持他们的体育事业,是不是?这是这个因素吧。另外呢,我们还有两张肯定会投我们票的,没能够去,一位是埃及的老委员,九十岁,身体不好,坐着轮椅,他答应坐着轮椅去,要为北京投票。但是医生说,你不能做旅行,长途旅行,不行,所以他无法。这个票是不能代替投票的,委托投票不行,所以这票没有了。还有一个保加利亚的委员,保加利亚的委员,临时他的护照被吊销了,他国内的政局变化,他出不了国,这一票,也是肯定支持我们的,所以你看,这两票,是不能去。还有那两票,我不说他,就是由于收到了支票以后,投了没有投,无法来说明。但是你看看这个差距,就是两票之差,两票之差实际就是一票之差。

曾子墨:各种各样的原因错综复杂,中国和奥运会擦肩而过,我听说您是在正式宣判结果之前,就已经知道中国失败了?

何振梁:因为第三轮,经过到第三轮这个时候,是只剩下三个城市,前三轮是投票的时候,第一次就是不公布的,等进入到第四轮,最后一轮,只剩下两个城市的时候,前几轮的投票的结果才公布,一公布以后,我一看,北京领先,悉尼第二,曼彻斯特第三,其他都淘汰掉了。曼彻斯特拿到了十二票吧,它这个第三名,第三位,我们北京领先悉尼八票,这个是两票,到哪里去?这个事先我已经知道他们,盎格鲁-萨克森这些人都有交易了,是吧?没有这个,梅杰首相,英国的首相,二十三号早晨,投票那天早晨,还请英联邦的一些委员吃饭,吃早饭,这个希望大家这个,不是支持,这个曼彻斯特,就支持悉尼。所以我知道他们有一些,所以你这个八票,就是什么?就是不可能多数到北京来,所以这种情况之下,他的十二票,不可能多数的过来,所以我的领先只有八票,不足以超过这个悉尼数,那个时候一公布前三轮结果以后,第四轮最后一轮的记票的工作还正在进行,我就跟我在我旁边的澳大利亚的这个同事,我是第一副主席,他是第二副主席,我说看起来,我得向你祝贺了。他心里也明白,但是他说,不不,投票谁都不知道结果呢。是啊,我已经知道了,我就可以设想到,所以那一次,这个宣布结果的时候,是比较采取像奥斯卡奖那种方式,这个委员先进去,然后执委一个一个上,然后是副主席,最后是第四,第三、第二副主席都已经上台了,我是第一副主席,实际上我跟萨马兰奇在后台的时候,我跟萨马兰奇讲,悉尼赢了,萨马兰奇也安慰我,说我还没有拆开信封,我也不知道谁赢了。我说不,我说你看看,他是想安慰我,实际上谁都明白,这个时候,所以我已经知道,基本上95%以上是北京,所以这个我上台以后,就萨马兰奇上台,他上台打开信,果然就是他宣布,悉尼获得举办权。

曾子墨:怎么面对这样的失败?

何振梁:因为我事先已经有准备了,我就想了,前面多少个电视台,世界各大媒体都在那里等着,聚光灯就在看着,我上去,我上去怎么来面对?是吧?这是一个我不需要考虑面对的事情,所以我想我应该微笑着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所以是我脸色恐怕很难看出来,我有任何好像事先已经知道这个沮丧的样子,没有。所以我们台下的那些代表团,领导同志,都在那儿前面几排坐着嘛,他们这个我事先已经跟我们申奥会的这个秘书长,已经讲好了,如果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他看着我的时候,我眼光跟他对视一下,微笑,他就知道可以打招呼了,如果眼光对上了以后,我马上就转头了,转头扭过去了,那么就不妙,你告诉代表团,一定要做这个思想准备。那天下着大雨,天又黑,看不太清楚,我带他们经过他们旅馆的门口的时候啊,大巴士啊,坐在靠窗的,看着他,门口看不见他。结果在我下车以后,他在门口等着我,会场门口等着,他看见我了,我按照约定我就头扭过去了。

但是这个信息没有传达到代表团领导,这个时候我老伴,我的太太,她也从其他的国际奥委会的工作人员,这个还有美国的女委员那里,已经摸到了,就是情况不好。她赶快朝她夫人坐的席位上面,挤挤挤,挤到那里去,通知我们代表团。结果通知到了代表团的一个成员,没有通知到前排的代表团,这个萨马兰奇在宣布结果之前,先感谢五个申报城市,按照字母的排列,北京第一个。刚讲了北京,下面的就我们中国北京代表团的那个几位领导同志,已经是摇旗要呐喊了,我悄悄的手摇了一下,也不能很明显,因为电视都对着我,这个他们还没有注意到,后来他们一听怎么情况不对了?因为一连串的名字都讲,才发现他们是在感谢五个城市,最后才宣布的是悉尼,所以代表团前面是有点意外,我已经知道了,所以这个过程,就是我是应该讲是微笑着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第二天,我们国际奥委会又开全会,因为美洲的委员,因为我卸任了嘛,第一副主席卸任,我就告别以后,他们上面,来跟我握手拥抱什么的,美洲的委员也跟我讲,他说,我最早,你是微笑着接受了这个结果,但是我知道,你的内心在淌着泪,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曾子墨:的确面对媒体,面对公众,可能需要微笑。但是内心的那种挫败感,持续了多久?

何振梁:整整一个晚上吧,至少。

曾子墨:那个晚上怎么过的?

何振梁:实际上这个持续一直到整个飞机回来的时候,这个都在,大家都一直在。这个晚上基本上没有睡觉,睡不好睡不好,反复这个不知道在哪里出了差错,或者那里我们做得不够,因为事先的分析等等这些,当然胜跟败是在两可,但是假如你输掉二十票,你也就认了,所以实力不够人家。只差两票,只差两票,并且又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差了两票,所以你感到啊,很可惜很可惜啊,就感到了也知道,老百姓的这个,多少的期待能够拿到奥运会的举办权,所以感到这个,没有完成这个任务的感觉,辜负了老百姓的期待。

曾子墨:您夫人在身边有没有特别的安慰您?

何振梁:她一直在安慰我,我们从会场出来,这个碰到了几个香港的媒体的记者,他们来安慰我。那时候我已经看到自己的同志,自己人,我已经忍不住掉眼泪了,所以她也是掉着眼泪,这个谁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全国,全体这个奥申委的同志我们自己都付出了多少?为了这一天的最后能够感到给大家一个惊喜,没有能够成功,所以回到这个旅馆以后,疲惫不堪,所以想在这个泡一泡温水,自己放松一下。这时候北京女儿来电话,她说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不公平,也说,我爱你们,爸爸等等这些。所以那个时候我更控制不住了,假如说跟香港媒体的讲了掉眼泪了,要是在房间里面,我可以放肆的宣泄自己的心里的这种,这个沮丧跟郁闷,就大声的哭出来了,我从来没有哭的。

第二天早晨,我想我还得去感谢那些支持我们的朋友,所以我到这个吃早饭以前,先有一些房间去拜会一些委员,这个日本的委员等等这些,都跟我讲,我们跟你们一样,一个晚上没睡好觉,是朋友真是把它,把北京的申办,看成他们自己的申办一样,像刚才讲的那个委员,他是国际海牙法庭的副庭长,很有名的一个这个法学家,一位律师,大法官了,他真的,他跟我讲,他说这个,你不要浪费你的时间跟精力在我的身上,把我看成你们的申办委员会的成员之一,你就告诉我哪些工作你们不便做,你交给我,告诉我,我来做,是这么一种情况,所以整个的夜晚,就是这么度过,然后这个,就是去开会。开会呢,还要再次向悉尼表示祝贺,这些话都得讲,因为悉尼确实也不错,应该祝贺他们成功了嘛,谁成功了,就是应该这个这是,这个竞争里面,应该接受的这种,谁强谁成功嘛,对不对?

但是谁都知道,这个我们北京为申办付出了多少,所以申办这个没成功以后,不少委员来跟我讲,而且很有身份的这个欧洲的一些委员,有一些是贵族,是很高社会地位的,跟我讲,我很遗憾,并不是所有的委员,都看清楚了,奥运会交给北京办的话,给世界,给我们奥林匹克运动所带来的积极的影响。还有一些人说,我想这些没有投票支持北京的委员,迟早他会发现自己做错了,所以一直到回来,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后来在飞机上呢又是,大家这个,我到后边那些像杨澜,刘欢等等这些都表示他们,向他们表示(感谢),还有不少运动员代表在那里,运动员也受不了,运动员他们自发的写了一封信,给北京市的领导跟中国奥委会的领导,就体委的领导,要求继续举办,再次申办,是吧。所以中国这点就有好处,就是我们回来以后,我们中国人民这种性格,我真感到深受体会,我们不是凯旋,回来以来机场给予我们盛大的欢迎。并且十分令我感动的是,是青年学生讲话讲得非常好非常好,这是我特别感到高兴的事情,我们青年越来越成熟,因为我可以想到当年八十年代末的时候,对国外的想到的一些,很多是那种理想化的事情的那些,这个奥申委的申奥的过程当中,也教育了我们全国人民,也教育了我们的青年,他们更理解了国际上的复杂,更了解我们国家所处的情况,所以他们的讲话,实在令我感动,就是学生大概是北大的还是清华的,我不太记得了。还有就是群众打出来一个口号,就是说,“永远的北京,不远的奥运”这个口号,太令人感动了,说明了我们中国人,看准了目标以后,坚韧不拔的,克服艰辛,落魄我们都不怕,我们一定要达到目的,所以就是这么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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