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性侵幼女案调查:老板的欲望与良心的冲突
2009年04月23日 10:44南方人物周刊 】 【打印已有评论0

林慧说,3年前,她刚上初中的大儿子被几个15、16岁的孩子胁迫加入了帮会。有一次,他几天没回家。林慧走遍了县城,才在郊外一间废弃瓦房里找到他。回到家,林慧问他这些天都干了什么,儿子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林慧生气地打了他。儿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睛一眨,两颗眼泪流了下来。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帮规”。那上面写着每天要交纳保护费,或者把一部分偷抢的东西上交,最下面有一行字:如果告诉了父母,就砍断手脚。

林慧安慰着哭泣的儿子。虽然没有像此地很多家长一样,向儿子灌输“被别人打了,你就想办法打他,哭着回来我就打你”的观念,但是和他们一样,她也把儿子送到了武校。“这里习武的孩子特别多,”林慧说,“不是因为那里读书条件好,而是因为安全,出来也不容易被人欺负。”

习水的帮派究竟有多少没人能说清,但一位曾经的帮派中人说,习水以“青龙帮”和“兵家帮”最为著名。它们像传销一样发展下线,形成网络。两帮势不两立,经常发生械斗。他曾看见“兵家帮”把“青龙帮”成员挟持到离县城3公里的“葡萄山庄”,用黑色方便袋蒙着对方头部,脱掉衣服,用刺条鞭打,直到打得昏死过去。

帮派成员也并非仅是少年,少年只是帮派的底层。在金字塔的上端,是那些大毒贩和黑社会的头目。正是在他们的驱使下,吸毒的少年和社会上的混混结合,把学生妹们带出来赚钱。

“少年帮在贵州各地都很普遍,但习水的特殊性在于有毒品,”廖先生说,“这是一条利益可观的链条,而毒品在中间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

“瓮安事件”后,贵州曾在全省开展以“打黑除恶”为龙头的严打整治专项行动。“青龙帮”和“兵家帮”的骨干成员在那次“严打”行动中覆灭。

一名跑公安口的贵州记者说:“贵州省88个县市,如果按平均数计算,每个县已经打掉了两个以上的黑恶势力组织。一个团伙平均20名犯罪分子,这就有两千多人,这个力度已经很大。”

然而不少习水市民表示,毒品不除,习水便难得安宁。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轰动一时的“嫖宿幼女”事件也只是毒品链条中的一环。

那些花儿

现在,李清的梦里经常充斥着陌生人的鞭打。她声嘶力竭地呼救,却只引来了旁观者的大笑。

最初,李清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只是告诉父亲,自己不想再在玉淮中学读书,希望转学,然而,每当父亲追问为什么的时候,她又不能说出缘由。

“自从案发以后,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了我的事情。在教室里,我总感觉有同学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不敢抬头面对任何一个人。”李清说,“有一次,一个男同学当着许多人的面取笑我,问我是不是做那个事的。我当时只想找个洞钻进去,永远不要再出来。”

不止一次,李清想到了自杀。现在,她的手腕上还留有一条6厘米长的伤疤。那是一次她乘教室无人时,找了一块玻璃碎片,咬着牙向自己的手腕割去的结果。

李清的同学易婷婷说,李清是以班级第一名的成绩进校的,当过学生会的干部,还是女生篮球队的队长。不过现在她变得孤僻、内向了,每天都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也不爱说话。

案发后,李清开始用写日记的方式来记录自己的心情。在日记中她写道:“我最恨的就是父亲,他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问,每天就忙着做生意,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4岁时,李清的父母离异,她跟着父亲过。之后不久,两位家长都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李清的父亲办了一家物流公司,常年在外跑生意,而李清又不喜欢后妈,父亲便将她送到了习水县回龙镇的叔父家。

在叔父家中,李清一待就是5年,直到小学六年级时,她才被父亲接回习水县城的家中。由于父亲和后妈又生了两个孩子,家人对李清的态度变发冷淡。“后妈很讨厌我,经常骂我,我不服气,就会和她吵,这样,爸爸也越来越不喜欢我了。”

一次,李清在街上看到了父亲。当时她患了严重的感冒,就站在街上给父亲打电话。父亲说他不在习水,把电话挂了。站在街上,李清忘不了自己当时的伤心。

“出了那样的事情以后,他们就更加不愿意管我了,”李清说,“每个月父亲就给我一百来块零花钱,之后就任由我自生自灭,学校现在成为了我唯一的家。”

越来越多学生走上辍学之路。工作日的上午,在县城的广场上,依然可以看见少年们游荡的身影。教育局局长王茂佳说,全县初中辍学率为2.52%,对辍学学生都以乡镇为单位造册,分派给乡镇干部和教师负责“追回来”。“但很多学生经常旷课逃学,尤其在就业难的大背景下,读书无用论重新抬头,‘控辍保学’的难度很大。”

那天,林慧告诉肖开平,肖倩有可能怀孕了。2月4日离家出走后,肖倩曾经跑到深圳找过张玉雪。肖倩当时挺着肚子,厂里的人都看不惯,不让张玉雪和肖倩来往。肖倩可能感到了这点,一大清早就悄悄地走了。她告诉张玉雪,她要回到习水,只有和那些“朋友”在一起,她才感到快乐。

肖开平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拿女儿怎么办。

他是一个包工头,1999年来到习水县城承包建筑工程。随着工地的变迁,肖倩的学校也换了一家又一家。从小学到初二,她一共换了9所学校。

一次,肖倩和她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偷了某个同学家的200多元钱。肖开平狠狠地打了她一顿。“以前,我从来没有那样打过她,”肖开平说,“也许是那次给小孩的伤害太大了,她变得不愿意和家人交流,喜欢在外边玩儿了。”

肖倩开始逃学,她在树人中学读初一,刚开始是在校住宿。但她老是旷课,有时就从学校围墙爬出校园,和几个同学一起上网。肖开平找了她很多次,每次找回来就会用一块竹板狠狠揍她。

转入玉淮中学后,肖倩开始走读。有一次,她从学校跑出去后,很晚都没回家,肖开平到街上去找。在一家餐馆门口,他听见里面传来肖倩的说话声。走进去一看,十多个年轻娃娃正在抽烟喝酒,而肖倩就在他们中间。

“我非常气愤,也不顾她的脸面,当即给了她几记耳光,”肖开平说,“把她带回家以后,我让她母亲上街买了一条锁狗的铁链,把她锁在房间里,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给她解开,怕她偷偷跑出去。”

“现在,她跑出去两个月了还没有下落,”肖开平对桌那边两个15岁的街头少年说,“我只有找你们帮忙。”

小饭馆外,暮色已经降临。一辆装满煤块的重型卡车呼啸而过,带着不顾一切的莽撞。日夜飞舞的粉尘,在路灯下疯狂地旋转,路边的树叶缩皱成一团,好像一颗颗将开未开的花朵。

14岁的肖倩,14岁的李清,14岁的张玉雪……

(中青报陈强、雷成为本文提供帮助,特此感谢 ;为保护当事人,文中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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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清   编辑: 李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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