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列车上被绑死亡调查 家属谈妥12万元赔偿
2008年10月20日 17:23大河网 】 【打印

死亡

曹大和的死亡突如其来,令所有人措手不及。人群散去10分钟不到,成准强发现曹伸在凳子外面的脚不断地抽搐,他走过去就看到曹大和已经脸色苍白,浑身虚汗。

李永昌立刻往曹家打电话,熊堂莲出门“耍去了”,曹的小叔叔接的电话。李简单地告诉他,曹大和很危险,要有心理准备。

成准强立刻跑到餐车,通知正吃饭的列车长:“曹大和可能会出事!”

“列车长依然浑然不顾地说:‘出了事,我负责!’我一听,立马指着该列车长说:‘好,你负责,那我一定会作证!’” 成在帖子里回忆道。

成准强跑回车厢,向周围的乘客借了小刀割开了胶布。但是这个时候,生命已经开始从曹的身上流逝,成给他喂水,他已经不能吞咽了,舌头开始变色,眼睛也不转动了。黄明注意到曹大和“面黄黑嘴紫青”。成准强摸了摸曹大和的脉搏和心跳。

都已经没有了。

一切发生在短短几分钟里。

这是成准强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一个人的死亡。

他想死命地去抓住曹的生命,“但生命如同细沙,从指缝流出,怎么抓也抓不住,怎么拉也拉不回。”十几天过去了,那种感觉仍然会在回忆起来时,随时压倒成准强。

此时,列车长来到现场,并通知广播找医生。喇叭里响起了一个急促的女声:“6号车箱有病人需要医生乘客的帮忙!”但赶来抢救的医生已经帮不上忙了。

成准强附在曹的耳朵旁边,大声喊道:“兄弟,不能死啊。兄弟,回来啊!”

兄弟。

《现代汉语词典》里对这个词的解释主要有三个:哥哥和弟弟;古代对同等宗亲的称呼;泛称意气相投志同道合的人。

但在成准强口里,这个词有着另一层含义。基督教认为众生皆是上帝的子民,众生间没有高低贵贱,皆是兄弟。

成准强的声音里逐渐带上了哭腔。

此时,曹家堂屋里已经慌成一团,只有刚刚进门的熊堂莲还挂着笑。家人想把熊支走,他们两夫妻感情很好,家人怕吓着她。

电话就在熊堂莲手边响了,小叔刚伸手,熊堂莲便拿起了电话。

“曹大和死了。”李永昌说。

熊堂莲愣了,李的口气很严肃,不像骗人,回头看家人,都红了眼圈。

只有她不知道。

李永昌听到电话里,熊堂莲“‘嗷’地哭了起来”。

一张从卧铺车厢找来的白被单,盖住了曹大和的面容。

黄明觉得很压抑,他走到车厢连接处想透透气。车壁上肮脏的烟灰缸里,不知谁插上了三支香烟,刚刚点燃不久。青烟袅袅。

后事

成准强立刻拨打了一家报社的电话报料,打110报警,并打电话请北京的朋友寻求媒体和律师的帮助。

学法律出身的他还不忘记掏出巴掌大小、掉了皮的记事本,请曹大和周围的乘客一一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曹大和的死亡需要证人。除了没有联系方式的,大家都留下了名字,大概有十几个。

他没给任何人看过本子的内容,他要把这个当作上法庭最后的证据。

中午12点,车到来宾市,曹大和成为这座城市一位特殊的来宾。黄明拍下了他遗体被抬下车的照片。

成准强也跟着下了车,虽然他的目的地是遵义,“但是情况已经义不容辞了。”他是见证曹大和死亡的人,是一晚上和他说话最多的人,是车厢上少数几个有能力帮忙的人。

下车前,他向留在车上的乘客深深鞠了一躬。

黄明说,这一躬,他受之不起。

在站台上,成准强再次与列车长发生争执,他要求列车长留下处理此事。但列车长说,自己要负责车上其他千余乘客的工作。每辆列车都应该有正副两名列车长,黄列车长声称,这趟1291次只有一位列车长。列车长最终还是没有留下。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后,成准强和曹大和的三名同伴被铁道方安排住下。曹家人也随后被通知到来宾处理后事。

医院随后出具了曹大和的死亡证明,死亡的原因是呼吸衰竭,一位姓蒙的医生将上述内容写在了病历上。致死的原因要由刑侦方面负责查明,需要等待尸检结果。

28日,等待了3天的成准强在宾馆楼下碰到了曹的六七位家人,包括熊堂莲。铁道方并不希望家属与成过多接触,他们甚至当着成的面,用贵州方言告诉家属,成没有工作,不可信任。

但熊堂莲相信成准强,“他提起我老公死的时候哭了起来,一个陌生人要不是真心,绝对哭不出来。”

通过几天的谈判,熊堂莲决定同意铁路方面的意见——12万元赔偿。曹的其他亲人都认为太少了,不肯签字,熊堂莲一个人签了字。贵阳客运段已经停了他们的免费食宿,熊堂莲觉得再熬下去损失更大。

9月30日,成准强两天前发的帖子被转到了天涯杂谈,标题为《成准强:亲历1291次列车绑死民工事件》。10月2日,黄明也在天涯杂谈发表了《亲历1291次列车长把“异端”绑死》的帖子,在曹大和没有经过精神鉴定的情况下,他更愿意称他为“异端”而非“精神病患者”。他们在网上会面了。

贵阳客运段副段长慕泽君曾告诉媒体,网上帖子有一些说法不切合调查情况。列车长已经停职,正在接受调查组的调查。“请大家相信,一定会有一个公正公平的处理结果的”。

但对于最终赔偿及谈判经过,他拒绝透露相关内容。关于此事目前的处理情况,他说铁路方面也还在等待月底的尸检结果。

曹大和过世后,虽然网上对成准强充满了赞誉之辞,多年与他没有联系的同学们也纷纷打电话赞扬他。但他把这些都称之为“谬赞”,他一直为自己没能挽回曹的生命感到愧疚。

每天早晨,他都会想起曹大和,然后痛哭起来。他开始认真考虑重新拾起自己的老本行——法律,他希望能多做些事情帮助曹大和以及与曹大和有相似命运的人。他说这是“赎罪”。

成准强的朋友,北京律师张凯在他的邀请下也开始关注并参与此事。他对成的看法并不认同,他觉得凡事只要尽力就好。

就他个人而言,他更希望通过这一事件能促进中国铁路管理制度的改进,至少也应该令世人有所关注和反思,例如对“同命不同价”这一荒谬的司法解释。

“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张凯背诵着美国《独立宣言》的开头,在这一点上,他与成准强没有分歧。

但这一事件的诉讼具体如何操作,要等尸检结果出来才能做决定,因为尸检将揭示列车长的捆绑与曹大和的死亡是否有直接联系,虽然这对曹已没有任何意义,但却关系到这位列车长未来的命运——是否承担过失致人死亡这一重大刑事责任。

10月2日,曹大和回到了家,这一天也是他30岁的生日。

这段旅行是曹经历过的最昂贵的旅行,因为长途大巴不愿意拉携带不吉利物品的旅客,曹的家人只好打车将他的骨灰罐从遵义送回仁怀,这一花费是800元。

10月3日,农历九月初五,宜:沐浴、入殓、移柩、除服、成服、破土、平治道涂。

曹大和这一天入葬。

因为买不起村里的公共坟地,曹大和被葬在了自己家的耕地里。熊堂莲说,她不知今后自己该如何下地干活。

成准强在曹大和的葬礼后来看望了他,小小的土堆下,他的骨灰罐躺在空空的棺木中。

成准强把随身携带的《圣经》翻到《诗篇》第116章第15节。

“在耶和华眼里,看圣民之死极为宝贵。” 本刊记者/孔璞 来源:新世纪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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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李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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