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辞警察吴幼明的另类人生[新闻资料]
2010年04月28日 16:12南方网 】 【打印共有评论0

前警察吴幼明,33岁的大男孩郎清湘/图

被黄石市公安局辞退———这是他早已猜到的结局。

得到通知的吴幼明一声不吭地掏出警官证,放在桌上。圆桌对面是市局政治部的领导。领导问:吴幼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他答:没有。

这是3月16日发生在湖北省黄石市西塞山区公安分局政治部办公室的一幕。

祸起民间刊物

黄石市公安局辞退吴幼明的理由是,吴非法经营刊物《水沫》,并从中盈利。

吴幼明否认他从中谋利:“我花3万多元做《水沫》,卖了1620元。他们说只要卖一本书也是营利性的经营,我无话可说。”

《水沫》可以说是吴幼明一个人的刊物,他身兼约稿、编辑和校对。这本已创办6年的杂志在被黄石市新闻出版局确认为非法出版物之前,曾多次被当地报纸、电视台、电台正面报道,那时对《水沫》的提法是“民间刊物”。而此时,吴幼明文学梦想的寄托成为其被清除出警察队伍的证据。

而事实上,除了创办民间刊物,吴幼明还做了很多警察没有做的事,多年来,他在网上发表揭露警队体制弊端帖子包括:《交警为什么都热爱罚款》、《罚款任务猛如虎》、《死人不销户,活人难上户》等,今年“两会”之前,他响应全国政协常委任玉岭反映公安截访问题的提案,写就《基层民警向两会进一言:政府行为中应该禁止截访行为》一文。“两会”结束的那天,他接到了辞退通知。

吴幼明坦言:“我是警察的叛徒。”身为警察,领导认为他不该在网上公布当地公安系统内部的一些“秘密”。

“第一次在网上发帖子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说,自从他执拗地决定听凭内心的良知而非警队的纪律处事之后,他离预先埋伏在他命运里的这个结局就越来越近。

对此,黄石市公安局政治部副主任张立新否认存在这种“埋伏”,他表示这是市局党委会议决定的,完全是按照有关规定。

爱哭的警察

被辞退的那天中午,派出所用车把他送回了家,最多的行李是书。妻子周丽开始收拾东西,吴幼明就一直呆坐在沙发上。两个小时后,当周丽忙完坐到他的身边,吴幼明突然抽泣起来。哭完,坐在电脑旁,开始写《一个被辞退民警的自白》。一边哭,一边敲字。

这样的痛哭间歇性地持续了好几天。他说这不是为自己哭泣:“我一想到父母就忍不住哭,我严重对不起他们。”

后来他想通了:我是对不起父母,但不能为父母高兴就让自己痛苦一辈子。

担心父母受刺激,他打算过一年半载再告诉他们。可他的妹妹在看了他的博客后马上就跟父母说了。第二天,母子见面时他又抱着母亲号啕不止。“也好,我心里压力就没了。”

《自白》发在博客上,很快,有网友发帖声援他,支持他的电话和短信也络绎不绝。有不少是外地的警察,他们告诉他:“你不孤单!”吴幼明忍不住又泪流满面。妻子周丽在一旁,不住地用纸巾给他擦眼泪。

在周丽和朋友们印象里,吴幼明始终是个爱哭的人。3月7日,吴幼明来到特困户袁茂林的书店,这个书店已经被拆迁,袁给他看一份要求城管允许其摆摊的求助信。吴幼明答应帮他复印。在去复印的路上,他看着那份求助信就哭了。

他看书时经常“泪”透纸背,比如看《往事并不如烟》。连看“超女”比赛的时候,每每有人泪别舞台,他也别一场哭一场。如今,他也被自己原来的舞台抛弃了。习惯于在别人的故事中触景伤情的他,终于为自己的角色流泪。

这份干了13年的工作突然间没有了,尽管有心理准备,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吴幼明还是一片茫然。他花了好多天时间才适应每天早上醒来不用上班的生活。

这时,33岁的吴幼明像个搞艺术的大男孩,每天画画,写作。从此,这对夫妻,这两个无业文艺青年的人生也不再像小城的其他人那么整齐划一。

张立新评论吴幼明半路进入公安系统的,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至少从他一拐一拐的走路姿势和肆无忌惮的语言来说,吴确实不像个警察。

父亲吴业权担心他还会“出事”,给他打来电话:你再也不要写什么东西了!农民出身的吴业权通过自己的奋斗成为一名小官僚。

“我父亲在我20岁的时候就把我送去当警察,在他眼里我混了十几年混成现在这个样子,太失败了。”

从积极分子到“反抗者”

吴幼明从小就不让吴业权省心。

这位上千册哲学、文学和艺术书籍的拥有者并没有读过大学。“高中我都不想读,是我爸强迫我读。他属于那种主流的想法,标准就是入党、升官,当个领导,还有就是发财。”

1991年吴幼明高中毕业,父亲托人把他安排在城管队工作。

在一次“执法”中,他的同事将一位农妇放在地上出售的一篮子鸡蛋踩碎,蛋清流了一地,农妇号啕大哭。他认为这样的“执法”行为太过野蛮,两个月后就洗手不干了。

父亲又“安排”他进入自己的单位,“1993、1994年就拿着400块的高工资,几天不上班也没人管。”那时,他还迷恋“老虎机”(赌博游戏机)。

1994年,黄石成立巡警队,吴业权把他送了过去。孝顺的吴幼明遂了父亲的意愿,后来还通过自修取得大专文凭,算是弥补了父亲的遗憾。

在上世纪末,罚款是警队收入的一个来源。为了争取表现,吴幼明一大早就出去巡街,每天都能收到一百多元的罚款,1500元/月的任务经常能超额完成,还有10%的奖励。他成为单位的创收骨干,“每个月不仅自己完成任务,还时常帮助别的同事完成”。

那个时候,吴幼明和派出所的领导称兄道弟,也积极汇报思想,“向组织靠拢”。彼时吴幼明对工作和为人处事驾轻就熟,很快就因表现出色被嘉奖了一台1400元的精英型汉字传呼机和一辆供上下班使用的摩托车。警校的同学羡慕不已,吴幼明内心充满了成就感。

当时所里的一大财源是跨辖区抓嫖。在离所不远的大泉路上,因人烟稀少,经常有人将车停在路边行“好事”。这其中有卖淫嫖娼的,也有一些搞婚外恋者,他们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抓回所内,按卖淫嫖娼处理。

有一次他抓获一个嫖客,对方冲他顶了一句,“你说我嫖娼我就嫖娼了啊?”话音刚落,那人已被踹飞了出去。

回忆过往的经历,吴幼明说,我也曾经是完成罚款任务的积极分子,我也曾经打人,同我批评的现象相比较,我没有任何道德优势。

从积极分子到“反抗者”的转变也是那几年中潜移默化发生的。吴幼明习惯了每天带一本书上班的生活,没事的时候就翻。看的书越多,思考也越深。“看《甘地自传》,我明白人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要有承担。”

当2007年3月16日,手中的书换成了《亚科卡自传》时,该有所“承担”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你第一次当民警吗?”

2003年11月调入交警黄石港大队后,随着任务量的上调,吴幼明开始“不合作”,先是不完成任务,到后来,干脆拒不执行。

有一次,他拿着雷达测速仪在街上测速,一辆特殊牌照的车在他面前直接冲过去,理都不理他的停车示意。他火了:“罚款基本是针对出租车和货车司机,有的车却罚不了,跑车拉活的也很不容易,仅仅针对弱者,不是一种掠夺吗?”

在一次大队会议上,矛盾首次公开化。会议宣布要扣吴幼明等几个没有完成任务的交警的工资,吴幼明当场表示反对:“如果要扣钱请给我一张收据,我拿去告你。”

大队长显然没有被下属这样顶撞的日常经验,“你第一次当民警吗?”他当着全队成员的面拍桌怒斥吴幼明。

随后的半年里,吴幼明的罚款记录一直排在最后,先后被扣了803元,矛盾愈深。此后,他被调到支队交管科,“负责带临时工安装护栏,刷油漆”。

2005年12月21日,吴幼明将这一封反映情况的信送到黄石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当天下午,交管科长通知他,明天到西塞山公安分局上班。

这封信就是后来轰动网络的《交警为什么热爱罚款》。在吴幼明发帖后的第23天,大队补发了他803元的扣款。当天,他在日记本里写道:参警12年来,我目睹了众多不合理因素和问题,如果现在还不公开向社会正视这些问题,解决的那天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2005年12月22日,吴幼明到西塞山分局政治处报到,得知自己被分配到西塞派出所。西塞在黄石市郊的乡村,从他家骑摩托车到西塞派出所要半个多小时,几乎穿越整个黄石市区,同事们戏称他被“发配边疆”。

2006年2月20日,吴幼明被安排到更偏远的风波港村,在那里当管片民警的经历,被他写成了《死人不销户,活人难上户》的帖子,探讨户籍管理混乱的原因和危害,并举例说明仅风波港村就有46名死者未销户,34名居民未上户。

风波港村的户口问题很快得到了处理,而他又被调动工作。吴幼明被辞退前,在当地一家化工厂的警务处上班。

整个警务处就他一个人,“工作跟保安没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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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悦   编辑: 张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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