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期
2011.07.16
第20期
2011.07.16
7月16日下午，凤凰网对话 “乞讨冠军”张尚武 。他对自己偷窃犯罪懊悔；但不后悔自己选择体操。从冠军到偷盗，再到卖艺乞讨，这其中是否有自己的主观原因？张尚武每一次都将话题此转移，最后只说：“我尽力了”。他曾经找过工作，自称因伤不能干重活，还因个矮被歧视；为了生存顾不得尊严卖艺乞讨。他崇拜朱元璋。 [详细] 相关专题：[体操弃儿][冠军行乞]
前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体操冠军，原国家体操队成员，与杨威、李小鹏、滕海滨为队友。2002年因伤被国家队退回河北省队；2005年，因与教练意见不一致退役；2007年因盗窃入狱；2011年4月刑满释放，在北京街头乞讨卖艺。
我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缺少温暖，缺少人们的认可，从事那么多年的体育浑身又那么多伤，自己就感觉特别孤独，很痛苦。现在最低的要求就是能维持生活就行。
上班的人都嘲笑我。我练了这么多年，一身伤；本身的条件也不太好，个子矮（1米51），当保安，身高都达不到。总是让人家当成笑柄，没有人愿意搭理我，不受人家喜欢。说出在国家队拿了冠军，谁相信？
在监狱里的三年零九个月，感觉很凄凉，精神压力也大，再多几个月，自己可能就撑不下去了。但是始终还是抱着一个目标：我必须得活着出去，这是我最低的一个目标，我就是死也不能死在监狱里。
张尚武强调了很多客观原因：缺失的父爱母爱，封闭的训练环境，因训练留下的一身伤病，个子不高……很少听到他自己主动反思自己的主观因素。而我们不止一次地问到这一问题，而他每一次都会中断，继而转到其他问题……
由于家里穷，赶到国家队，便遭受嘲笑和歧视。他讲了一个故事：有一次，他过生日，爷爷特意从保定买了蛋糕来看他，但是路途遥远，奶油变硬。他想给队友分享，却被队友嘲笑：你这蛋糕都可以砸死人……“我当时心里非常难受”。
我一直都用朱元璋鼓励自己。我挺佩服朱元璋，朱元璋是很勤奋的一个皇帝，当了皇帝之后，自我约束力非常强，从来也不是金缕玉衣，因为他总结了皇帝由长盛到衰败的经验，皇帝怎么做，底下的人就会效仿，也会有一些人跟着你走。
撰文：陈芳
前体操世界冠军张尚武沦为乞丐，在京乞讨；因伤从国家队退役后，生活陷入迷途，因盗窃入狱……。一夜之间，“冠军乞丐”张尚武成为各大媒体追逐热点。人生缘何有如此之大起大落？7月16日下午，凤凰网对话张尚武。
从昨天中午到今天，除了4个小时睡觉，张尚武都在接受媒体采访，一波又一波，网媒、报纸、杂志、电视，社会记者、体育记者、微博专员，竞相围堵。在等了3个多小时后，凤凰网与新京报、南方都市报等终于等到对话机会。此时的张尚武已经从地铁口被南方周末记者安排在一家酒店。
初见张尚武，站在一起走的人身边，因为个子不高（身高1米51），看起来很小，绝对不含任何歧视的意思。因为个子不高，张尚武称在找工作时屡屡碰壁，应聘保安，基本要求都达不到，还常被人嘲笑。张尚武还称加之常年训练积累了一身伤痛，无法长时间干体力活。而家中从小抚养自己的爷爷又因脑血栓失去行动能力。最终在今年4月份出狱后，张尚武沦为乞丐在北京地铁卖艺，“没有办法，我要吃饭啊。尽管人都有尊严，但我要生活我要生存。”
5岁上体校，12岁进国家体操队，2001年获得大运会世界冠军，2002年受伤回到河北省队，2005年正式退役。2007年因盗窃入狱，张尚武登上世界冠军花了13年。沦落为狱中犯，却用了不到两年时间。为什么？
幼年不幸的家庭，父母离异，在他进入国家队的那一年，他的父亲进了监狱，被判无期。5岁进入封闭的环境，日复一日地从事一整天的训练。因为贫穷，刚进国家队，被队友，甚至教练看不起。因伤奥运梦碎，被遣送回省队，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被改写，回去的路上“感觉天都是黑的”。回到省队，想为自己的二次择业做准备，但与教练要求不符未能如愿……，张尚武讲述自己的曲折，外在的因素占据主要。
或许因接受太多记者采访，或许今天在场的记者过多，又或许其乞讨的经历，或许入狱的经历……，在对话中，常常感到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对话的前一个小时，无法透过他的眼睛抓住他的“神”。每次当笔者以及同行问他是否也意识到自身的原因时？他总是会选择暂停，最后用其他的话绕过去。再次追问，从冠军沦为乞丐，有没有自身原因？他答，“我尽力了”。
但是有几次，抓住了他的“神”：一次提起自己退役后奶奶去世，眼睛里看得出泪花；一次是被问到自己的父母，长时间的沉默；而提到体操，他让人感受到了自信和强大，正如他自己所说，别人会惧；最后谈到兴趣，谈到敬佩的人，他变得活跃和快乐：体操动作与钢琴或者古筝结合的“狂想”，他认为的民族英雄张作霖，崇拜的朱元璋……。
今天，他对自己偷窃犯罪懊悔。但不后悔自己选择体操，他的生命里，几乎全是体操，或者与之有关；他最快乐的时光是获得大运会冠军那一刻；“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练体操的话，想着国家队和全国人民对我的期盼，我还要练。在赛场上，即使像桑兰一样，我就是成为烈士也很高兴”。张尚武至今仍然认为那项运动是神圣的，代表中国、代表中国人参战并取得冠军，跟自己所受的苦相比，依然是值得的。
2007年，因盗窃价值三万多元的笔记本、手机，张尚武在北京被判入狱：刑期四年零六个月。今年4月，因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获释。张尚武自称在入狱之前就曾因伤痛、个子矮等原因，找工作屡次碰壁，更加困难。为了生存，决定在北京街头卖艺乞讨为生。至今，已经乞讨两月有余，无数次被驱赶，还有一次被拘留5天。
张尚武：每天收入四五十块钱，维持吃饭。住的地方找一些医院，铺点硬纸板就睡，后来时间长在医院不行了，就在网吧花十块钱。
张尚武：我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缺少温暖，缺少人们的认可，从事那么多年的体育浑身又那么多伤，自己就感觉特别孤独，很痛苦。现在最低的要求就是能维持生活就行。
原本我打算，能够挣点钱回去给患脑血栓的爷爷凑点医药费治病，但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人们不认可也不太相信，也挣不多。
从狱里出来回到家里看爷爷，身体比我进监狱之前更差了，生活不能自理了，大小便失禁。当运动员的时候，没有时间陪家人；从事体育18年，也失去了很多朋友，友情、亲情都失去了很多。回家看到这种情况，我感到痛心，很难受、很自责，我想让家人过上好的生活，但没有实现这个理想。
张尚武：落差肯定是有的，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很难为情，每天早上一醒来，想着又得去那个地方，又得面对那么多人……闭上眼，厚着脸皮。没有办法，我要吃饭啊。尽管人都有尊严，但我要生活我要生存，那有什么办法？
张尚武：很多，还有一次被拘留5天，6月份，本来说了解我一下就让我走，最后稀里糊涂到了拘留所。
张尚武：就想城管包括警察，怎么就不能同情一点我们这些人呢？哪怕让我们多待一会儿，挣点饭钱再轰走也行啊，一点都不讲情面。
张尚武：去了，上班的人都嘲笑我。我练了这么多年，一身伤；本身的条件也不太好，个子矮（1米51），当保安，身高都达不到。总是让人家当成笑柄，没有人愿意搭理我，不受人家喜欢。说出在国家队拿了冠军，谁相信？
张尚武：找过。曾经送盒饭，但是时间一长，腰、颈椎、脚、跟腱的毛病都显出来了，除了劳损，还有很多年训练积累下来的伤病。这些看不到，这些痛苦只有自己知道，表面上挺年轻、挺壮、挺健康的，但不是那么回事，也解释不了。
我这个伤病不允许从事餐饮业和体力劳动。
张尚武：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生活保障，我想看病，没有钱。
张尚武：说过。人家都笑了，都不相信。你就像个要饭的，他们连想都不敢想；即使相信我，也不敢用我，说怕我屈才，这个地方容不下我。
张尚武：就是我这个伤病吧，让他们嘲笑我，精神上受刺激，他们也不是那么很尊重我。
在监狱里的三年零九个月，感觉很凄凉，精神压力也大，再多几个月，自己可能就撑不下去了。但是始终还是抱着一个目标：我必须得活着出去。这是我最低的一个目标，我就是死也不能死在监狱里。
张尚武：盗窃笔记本、手机，价值三万多。判了我四年零六个月。
张尚武：狱中真是身不由己，都已经感觉自己不是人了。好友亲情没有，没有人来看看我，过年也都没有人来看我。看我那些狱友的父母和朋友，过年过节来看他们，好友会餐，自己就只是在那里等，接见的时候就会叫名字，很多人都叫了，也没有叫到我，感觉很凄凉，精神压力也很大，另外也吃不饱，劳动量也很大，也接触不了社会，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也没有。
但我始终还是抱着一个目标：我必须得活着出去，这是我最低的一个目标，我就是死也不能死在监狱里。如果再多待几个月，我基本上就受不了了。我还是挺过来了，真的我还是顶过来了。
张尚武：我特别希望在狱中那时候会有人来看看我，能够给我一点温暖。
张尚武：我爷爷，当然我爷爷肯定是来不了；再一个我叔叔，包括我队友，哪怕给我来封信。
张尚武：给国家队体操队写过信，过年的时候给杨威寄过贺年卡，尤其是奥运会的时候。但是有没有寄给他们，我就不知道了。
张尚武：肯定是后悔，后悔当初的行为，不管怎样都不能违反国家的法律，这是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不管你有任何的理由，任何困难，都不能犯错。
张尚武：有很多原因交织在一起。首先，退役对我精神打击很大，脚受伤了，我体育生涯已经没有了。
其次，回到家里，父母都找不到，我父亲还在监狱呢（张尚武称父亲是1995年入狱，那一年，刚好也是他入选国家队），我母亲对我也不是很好。亲戚真正关心我的也没有，可能也有我父亲的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我奶奶在2006年又去世了，对我打击不小，因为我从小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
张尚武：主要内容是我悔过了，对自己所犯的罪感觉很内疚，好好反思，争取早日回家，也希望通过这封信能够得到河北体育局的原谅。
张尚武：对。
张尚武：我出来的时候，心理感觉很满足。你不知道在监狱里……实在是太苦了，身不由己，你生活没有自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出去，感觉遥遥无期；再一个也吃不饱，精神压力又大。
5岁上体校，12岁进国家体操队，2001年获得大运会世界冠军，2002年受伤回到河北省队，2005年正式退役。17年的体操运动生涯，张尚武到今天也不觉得后悔，而且为自己代表中国参战感到自豪。
但由于家里穷，赶到国家队，便遭受嘲笑和歧视。他讲了一个故事：有一次，他过生日，爷爷特意从保定买了蛋糕来看他，但是路途遥远，奶油变硬。他想给队友分享，却被队友嘲笑：你这蛋糕都可以砸死人……“我当时心里非常难受”。
张尚武：几乎一直训练。6点钟起床，一直到7点半，7点半到8点这段时间吃饭，然后训练一直到12点。2点半开始下午训练，一直练到晚上6点半。
张尚武：应该说喜欢吧，毕竟这项体育运动是很神圣很光荣的。
张尚武：尤其是到了国家队，代表着中国，代表着中国人去出战，也代表了中国人的力量，我很幸运代表了这么多中国人。跟苦和枯燥比较起来，我觉得还是很值得的，现在也觉得很值得。
张尚武：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练体操的话，想着国家队和全国人民对我的期盼，我还要练。在赛场上，即使像桑兰一样，我就是成为烈士也很高兴。
张尚武：取得大运会世界冠军，我现在还是认为很值得，很光荣，对我来说也算是精神上的一种安慰，练了这么多年也辉煌过，对我的人生来说也是一个美好的记忆，还是有价值的。
退了之后，我原本想回到省里，队里和教练能给我一些更大的安慰和关心。我困难的时候希望队里能安慰我、理解我，也希望领导来看看我，我也想抱住他们大哭一场。我练了那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爷爷也付出了那么多，而且我那个时候才18岁，进省队的时候才12岁，那个年龄肯定是纯洁的，没有任何的杂念的，确实是想为国家做出一些事情，在队里能够建功立业，实现我的一些理想。
张尚武：感觉人活着也不能单纯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别人，这样自己也感觉挺高兴的。
张尚武：就是参加奥运会，夺得奥运会团体和个人冠军。但那时候我受伤了，一刹那就意味着我人生一个很大的转折。
张尚武：训练的时候。
当时很清楚，一刹那，能不能承担今后岁月对我的考验，就要看我的能力和毅力。我很清楚，练了那么多年，又那么多伤，学习又耽误了，我都十八九了，没有别的技能，只会练体操，思想又那么单纯，也没有进入过社会，我家里的家庭条件又不好。
从国家队回省队的路上，感觉天都是黑的，到现在一直也是黑的。
张尚武：我自己也必须得识时务，运动员受了伤，就像人得了癌症，必须得面对事实，已经无法从事高难度动作，不可能再取得什么好的成绩。你在那儿，只能说在混，在那儿混一天，又要拿国家队一个月的工钱。我不想拖累，就想退下来，想寻求一些其他的办法。
张尚武：悲观，确实挺悲观，心里也很难受，说不出来的感受，压力也很大。
张尚武：教练让我做大量的运动训练，代表省队参加全能比赛。事实上我的伤已经不允许了，而且我从国家队退下来，还很难接受伤给我带来的精神压力，很痛苦。
我当时跟领导商量看能不能为今后第二次择业打下准备。当运动员又能练到多少年呢？知道取得不了什么成绩，何必把青春浪费在这种没有价值的事情上。
张尚武强调了很多客观原因：缺失的父爱母爱，封闭的训练环境，因训练留下的一身伤病，个子不高……很少听到他自己主动反思自己的主观因素。而我们不止一次地问到这一问题，而他每一次都会中断，继而转到其他问题……
张尚武：从国家队退下来，我一个最大的敌人，其实也并不是我自己，可能也是周围的一些朋友。说白了我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缺少温暖，我感觉是这样；缺少队友、缺少亲人对我的关心，这部分对我的影响占70%，也是这一方面打败了我。
我是非常自信的一个人，尤其在体操方面。体操是我的专业，最起码他们会惧我。
张尚武：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悲欢离合，这些是左右不了的。我尽力了。在国家队这七年，到我受伤为止，我很尽力了。不然不会取得成绩。但是，伤病这种事情是我自己左右不了的，也是遗憾。
张尚武：最遗憾的一个失误，是没有用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面对我退役之后的生活，不应该头脑发热，走到犯罪的道路上来。对犯罪，我自己必须得承认，不管有任何理由、有任何困难，这也都不是我可以犯罪的理由。
对我人生来说，也是走错了一步。
张尚武：就是因为缺少温暖，缺少大伙对我的认同。你想想我练了这么多年，而且成绩这么好，大伙不但不认可我，都离我远远的，都藐视我，即使拿了冠军也对我有看法。
张尚武：肯定会有意见，但是不能说是恨。你想想毕竟我也是人，也有思想，也会有感触。
张尚武：（长时间沉默）对我父母，让我有点失望吧。
张尚武：作为孩子，在儿童时候没有得到这些东西，在长大后希望能弥补一下，肯定有这种愿望。我希望我母亲很贤慧，通情达理，一生都围绕在我身边，也很疼我。在我最艰难、最黑暗，从国家队回到省队的时候，我也想跟我妈在一起。（苦笑）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奢望了。
现在，如果她真的对我好了，我会浑身不舒服，这是什么造成的？就是因为从来没有过，突然对我那样，我感觉浑身不自在，假，不真实。
张尚武：我也不想多说，最起码应该有责任心吧。
不能说你高兴的时候过来看看我，不高兴的时候就三、五年都不露面。当然，作为父亲比较年轻，想干一番事情，但你最起码也得给这个儿子来一封信吧，你抽不出空来，最起码得让你的朋友给我一些关心吧。
张尚武：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媒体把我真实的情况报道出去，可能会有很多的群众，很多的网民，会有一些办法。但我现在还没有发言权，想去干什么，我能干得了吗？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去干呢？
张尚武：我有时候在卖艺的同时，随之而来就想一些艺术上的事情。其实我对音乐也挺感兴趣的，有时候就像如果说我这个体操动作，加上钢琴曲或者古筝，我觉得也是一种很高的艺术欣赏。
张尚武：比较喜欢游泳，喜欢打打乒乓球。实际上我没有把内心深处的跟你们讲，我很喜欢一些英雄人物。比如张作霖。
张尚武：因为我觉得他很有民族气节，不允许日本人进关，张作霖在的时候，日本人就不敢侵犯东北三省。我感觉现在的电视演员根本体现不出来那种精神，演得特别假，不真实。如果我要是当演员，就想怎么通过我的表演意识，体现出真正的民族气节。《亮剑》里的那个团长（李幼斌演），我很喜欢，这才是很高的演艺水平。
张尚武：在监狱里看的。最早接触的是《资治通鉴》，当时一个狱友的书。
最喜欢的应该是《朱元璋》吧。朱元璋贫寒，是一个穷苦的孩子，父母死的很早，父母去世的时候，都没有钱给父亲买棺材。
张尚武：我一直都用朱元璋鼓励自己。我挺佩服朱元璋，朱元璋是很勤奋的一个皇帝，当了皇帝之后，自我约束力非常强，从来也不是金缕玉衣，因为他总结了皇帝由长盛到衰败的经验，皇帝怎么做，底下的人就会效仿，也会有一些人跟着你走。在明朝，可能对这些贪污腐败是最严厉的，尤其是在朱元璋当政的时期。
张尚武：如果说没有这种信心的话，今天就不会让你们来这里采访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