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高考前后，各种高考新闻连篇累牍，对于高考存废的争论又一次展开，针对这一情况，凤凰网评论频道连线了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教授程方平，他认为，高考是当前相对公平的评价方式，全世界都在向中国学习以考试公平衡量学生的能力水平，中国人自己废除高考并不明智。要废除了高考，那权钱交易就更厉害了，就更“拼爹”了。另一方面，中国和国外的差距并不在考试本身，而在于完善考试之外的人才选拔制度的缺失，而这种缺失根本不怨高考，而是诚信制度缺失等等社会问题导致的。

嘉宾简介：程方平,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导，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所学术委员会主任

连线、整理：戴韶芬

高考的基本原则就是公平 再改也不能改原则

凤凰网：现在民间对高考意见分歧很大，有人就认为高考它抑制个人的特长或者个性的成长，有人就认为说高考他是当前唯一就是公平竞争的东西，您是如何看待这些争议的？

程方平：我认为高考是相对公平的一种评价方式，我还是比较认可的，因为现在不仅是中国，包括外国各种人才的培养，它都要通过一种规范化的考试，所以高考也是这一类考试，这个考试最基本的，其实就是公平的原则，所以高考再改不能把这个原则改了，所以我还是基本同意的。另外高考有问题要分开来讲，是招生的问题还是考试的问题，这个要是乱改一锅粥的话，就很乱，因为咱们国家在考试这方面，改革开放30年以来一直在探索，包括统一考试分改考试，计算机判卷，内容的变化，像3加X还是3加多少，另外包括自主招生，但是这个群众他有时候有几种取舍，你比如说是统一考试更公平还是分省考试更公平呢，这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群会有不同的判断。

凤凰网：现在一般提教育公平的话，好像更多是指高考作为一种衡量工具的公平，就是一种手段的公平，但是它更多是坚持一种标准化程序化选拔方式，比如全国统一考试，这可能就会限制人的差异性成长，这是否就意味着高考只能实现形式公平，而无法实现实质公平呢？

程方平：形式公平有时候是实质公平的基础和保障，所以有时候不能错开形式公平来谈实质公平，另外就是你刚才讲了，中国现在就从考试这个阶段，我们先抛开招生，因为我个人理解最大的不公平和最大的问题是在招生阶段，而不是在考试阶段，因为考试阶段如果它不公平或者它不科学是对所有人的，所以它对所有人来讲如果都不公平其实也是公平，因为它是一个标准，另外就是在这个过程当中现在有些你比如说主观题的加大，就是这两年语文的。

这个是探索，另外你比如说像云南、海南，云南、海南现在开始尝试比如说用会考和平时成绩来补充，这也是解决只有3加X来评价的局限性。

中外差距不在考试本身 社会诚信差妨碍改革

程方平：比如说有些地方参考了有些区域性的尝试，比如说在一些城市，专家推荐，其实我们和国外差就差在标准考试以外，国外他有专家推荐，现在因为中国诚信制度建立不起来，所以这个专家推荐谁也不敢试。现在还在尝试做社会服务记录，但是它也牵涉到一个诚信制度问题；第三个就是叫个人的理想，通过自述本人的情况和未来的期望，让人家看到你的志向；另外就是所谓的平时成绩，也就是会考，这种国外补充的和我们有差距的这些制度，其实都指向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诚信体制能不能保证这些东西是客观、真实的？

凤凰网：您还是认为现阶段的高考应该先实践形式公平，在形式公平的基础上才能实现实质公平？

程方平：对，所以你比如说现在高校自主招生，高校自主招生它一定要受到控制，因为在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高校自主招生很容易产生权钱交易。所以你比如说我们在1949年以前我们好多都是高校自主招生的，国外很多都是自主招生的，因为他们学校和社会都对他的招生行为是有监督的。

社会服务记录还有一些社会证明，他都是有诚信制度的保障的，另外就是高校本身他不会胡来，我们就是，你比如美国的哈佛，哈佛他乱招生的话他受损害的是他自己，但是我们现在不是这样，我们现在的大学要真是胡来的话，他最后是国家受损，不是大学受损，所以在这些方面，我就说高考的问题，后边要跟上的是我们国家的监督制度、诚信制度的完善，而不是高考制度，而在高考里头其实大家细分起来，特别担心的是在招生的环节，你比如说大家说有些高校在某些地方不招生。

凤凰网：还有一个问题，分省命题的问题，据我所知苏联在计划经济时代是分省命题，而美国反而实行全国统一命题，这是为什么呢？

程方平：这个没有必然联系，美国统一命题就是想全国一方面水平整体性提高，另外他也是通过这块来了解，你比如说美国他说什么一个都不能少，但是后来他发现这里头还是有问题的，就做调整，理想和现实其实有时候是有步骤的，有步骤的，就说一个都不能少，一开始可能不一定这么做，通过多元化的形式可能才能达到一个都不能少，另外就说分省命题有一些是，你比如说有实力的省他愿意自己命题，地方政策是地方性的政策，对地方最有利的。

凤凰网：那这个分省命题和分省限定名额有关系吗？

程方平：没有关系，因为分省限名额是大学这边的主要导向，而分省命题是他各地区的导向，因为你知道分省命题是要花好多钱是好多人力的，你没有实力和人力，你根本就无法分省命题，另外分省命题对于本地的考生是有好处的，所以就说明分省命题这些省他当地的教育实力一般的来讲是比较强，因为我们现在还有10多个省市用全国统一卷，你去检测一下这些地方就参加统一考试的他绝对不是最发达的省份，这些发达的省份是在为自己本省的教师学生是在争取一些因地制宜的权利，所以这个不能简单的说分的就不好，整体就好。分省命题这是一个地方自主权的问题，他可以放弃，所以这个不能一概而论，另外比如说在会考阶段加强全国的这种统一是比较有价值的，会考作为一个参考，在会考方面因为有些地方也把会考纳入到高考参考里头，就招生参考里头。

全世界都跟中国学高考 自己否定不是傻了吗？

凤凰网：所以反而是现在很多高校的分省限定名额很容易造成不平等。

程方平：对，因为这种情况我原来就知道，你比如说原来北外招生，英语他喜欢在上海招生，粤语他喜欢在东北招生，他有他的理由，就说他觉得这些地方的人可能在学习这一类语言当中有特殊性，我觉得这无可厚非，现在你不能保证了，现在可能就不光是多少年的积累和判断了，现在可能就是权钱交易了。所以这些方面我倒觉得是我们探讨高考问题的一个特别关注的，而不能把眉毛胡子一起抓，现在全世界都在跟中国学，我们自己在否定自己的高考，我们这不是傻了吗。

凤凰网：有专家提出高考弊端的根源在于对高考结果的滥用，这个弊端并不是高考特有，本身高考并没有错，即使废除高考也无法避免应试教育带来的弊端，您怎么看？

程方平：这些专家他可能不是搞教育的专家，搞教育的专家他一定会把考试的问题和教育的问题结合起来，我们因为比较了解，因为我们从事教育，关注高考，因为死记硬背的高考现在是越来越没有市场了，也说比如说在新课改或者说在高中的研究学习，这样的大面积培训当中有很多学生都跳出教材在自己学习，你比如各地比较好的高中学生自主学生的分量很重要，有的60%时间都是学生自己学习，他按照他的兴趣，所以就是说简单的说高考就是什么死记硬背，这个可能只能代表中下水平的教育。

另外就是说高考成绩的滥用不能这么简单的说，因为高考成绩是经过科学设计的，招生的时候如果只依靠这些成绩可能还是不能充分说明问题，但是它还是相对比较公正的，因为别的方面没有制度保证，你比如多个专家推荐，可能咱们每个学生，将近一千万个学生，每个人都能找到人给他推荐，怎么能够验证他说的是真的，就是推荐的人是真的，怎么能验证他的社会服务卡记录是真的，怎么能验证他的中学成绩是真的，这个是问题，也就是在招生阶段的制度不完善，局限了我们合理使用高考。

凤凰网：您认为高考主要的弊端还是在于他招生阶段没有处理好？

程方平：对，还需要不断完善，就说我们在给高考丰富内容的时候，也有制度问题，就刚才讲，就是我们为什么看到国外好我们不能学呢？因为我们的这种诚信制度没建立起来，所以他就有问题，那么更大的是在招生方面，招生一个就是很多信息不透明，但是这个现在看来还不是大多数，还是少数，就说他那种不公平或者是作弊，或者说是高校，他还不是大多数的，就说评价高考可以说80%的还是比较公正的，不公正的可能是那些分数不到，走后门或者说权钱交易，或者说是其他的一些不规范。

“读书难改变命运”是社会问题 与高考根本没关系

凤凰网：高考其实他应该有一个功能是促进社会阶层的流动，他应该是有这样一种功能，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很多农村的孩子纷纷放弃高考，很多中产就选择把孩子送出国，您是否觉得这样的一种不平等情况现阶段是无法解决的呢？是不是必然的？

程方平：这个问题不是高考能解决的问题，是高考以后的学生毕业以后的进入社会以后的问题，他怎么能归结于高考呢，另外就说明咱们国家的老百姓得不到对称信息，所以就把希望寄托于我高考完了以后我日子就好过了，后来发现不是这样，其实高考就是获得一定的学习的名义，如果在高校教学当中学到读书的能力、做事的能力、做人的能力，那高校就完成了它的使命了。你不能说学生以后找不着工作，他这个怪罪于高校或者怪罪于高考，这是另外一码事，所以要改的是我们国家的用人制度用人体系和资助政策，在这里头应该借鉴的是你比如说国外，国外他在资助时他不是对一类人资助，他是对个别人资助，你比如说这个孩子他是农村孩子，但是他在某一项技能方面有超人的感觉，通过考试我认可以后我就给他资助，同时呢对那些有钱人的收费，通过这种调节使得社会相对比较平等，因为有钱的毕竟是少数，一个有钱人的学费可能就会资助使两三个农村孩子得到了帮助。

凤凰网：这个可能还跟中国的经济结构有关，不是高考本身的问题，可能还有教育体制的问题。

程方平：对，一个是教育体制的问题，一个就是政策安排的问题，你比如说农村的孩子他为什么现在可能不选择读大学。这些年的高考是一个让很多人望而却步的，再有一个就是我们现在大学生的就业更多的是寄托于政府的安排，而不是寄托于自己创业。

凤凰网：这种政策安排反映了一种计划经济时代的思维？

程方平：有计划时代的影子，另外就说我们国家在你比如说改革开放之初有些政策挺好的，你比如说年轻人创业他只要有科技含量的他会给几年的免税，另外还会给一些支持，我们国家这方面有些政策现在还是不够完善，但是因为朝这方面做了，另外你比如说从行业来讲，一产、二产、三产，一产是农业，二产是工业，三产是服务业，我们现在的就业方向太多的是关注于二产的一部分和三产，就是一产的空间非常大，所以在这些方面国家就说创新的一些导向，我觉得是会给很多人的就业打开渠道的。

另外就是这个社会横向流动，社会的纵向流动，其实是它跟高考有关系也没关系，所以把什么事都压高考上，高考就没法改革了，因为任何一项改革都需要有国家、社会的宽容。

现在任何一个跟高考有边没边的都怪罪于高考，那高考怎么改？而且都总而言之说高考，而不是把考试和招生分开，其实我觉得重点应该在招生这个问题上完善社会建设，考试这方面我觉得起码他这30年不断在做探索，这个也是可以肯定的，另外还有一个就是教育，你比如说我们学校教育面对高考同样可以用更符合个性发展规律的方式来培养创新人才。

凤凰网：但是这个可能还需要社会各个方面的配合，比如说像学校方面来说，如果教师的绩效考核就是看成绩，可能就没有这种动力去培养学生。

程方平：我们做过实验，你要是死记硬背是一种成绩，就他比如说他到了70分以上就很难了，但是最后的这二十多分，像更高的方向绝对不是靠死记硬背的，所以现在你比如说北京考试院和国家的一些提评，他也是按照这个规律的，就说死记硬背你绝对不会拿到最高的分，最高的那些给你留点探索空间的题，是要靠灵活学习获得的，要靠你的教材以外的知识面来加分的。

“异地高考”方案并不能解决公平问题

凤凰网：关于异地高考这个每年必谈的问题，有人就这样问，如果中国废除了高考，是不是就没有异地高考问题产生的这种土壤？

程方平：要废除了这个高考，那这个权钱交易就更厉害了，那就更“拼爹”了，所以这个话是有点不负责任在瞎说，我觉得考试完善、考试科学化、考试更给个体的那些精英有更多的表现，我觉得这是有帮助，而且中国在这一方面在全世界是经验最丰富的，所以不要不负责任的说废除高考，我一直觉得异地高考很多学生的家长认为他不如统一高考，就是全国一张卷子一个考分，这个原来我们是尝试过的，但是由于各地的教材、各地的水平不一样，最后还是城市和某些学校受益，对于大多数人还是会存在一种不公平。

凤凰网：异地高考问题的根源是在于什么呢？

程方平：根源就是地区教育差异和招生分的差异，另外就是他牵扯到一个户口的问题。

如果打开异地高考，最直接受益的不是农民工，而是一些没有拿到当地户籍的白领的孩子，因为他们确实是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一二十年，他们为这个地方也做贡献做了一二十年，因为流动人口他可能在一个地方可能是十年，他的孩子可能不一定是在这上完所有的高考前的教育的，那么异地高考，异地高考今年的政策是软政策，所以他们说什么异地高考遇冷，因为这个政策去年年底都出台了，但是只要一看这个政策没有一个是法律层面的，都是什么什么通知，我们国家长期以来就是说好多政策不上升到法律层面，它本身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一种作为。

凤凰网：但是如果废除异地高考的话，随着高校对教育资源分配权的扩大可能会出现的一种局面，就是可能会出现北大一半的考生都是高考大省出身的，比如河南人或者是湖北人，这是否是另一种的不平等？

程方平：他们现在是这样一个趋势，现在这些北大、清华、人大，它们现在叫“掐尖”，他们不会以省来分，他们是以各地的重点高中来分，他们现在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

凤凰网：但是如果像有些人说的全国统一高考的话，情况似乎也会很糟糕。

程方平：对，有相当一段时间是全国统一高考的，后来改为异地高考是为了让各地能够更好的发挥自己的优势，另外异地高考在之前他的另外一个相近的概念就叫高考移民，高考移民本身就是一种钻空子的说法，所以这个事是一个政策性很强的事。异地高考其实有一个非常非常容易的解决办法，就是给为一个地方服务时间比较长的一个人一个身份。

到底是绿卡身份还是什么身份，再把它用真正的一个有法律效力的制度把它确定下来，比如说工作十年或者五年。

没有立法的“异地高考制度” 不可能让人觉得可信

程方平：我们现在用的这个所谓的各地的异地高考的一个政策，它没有像法律那么严密，所以他操作起来灵活性很大，我当时就觉得这样一种制度是不可能让老百姓觉得有可信度的。

但是他的户籍，我们现在绿卡其实是这种方法在美国其实也有，中国有些地方也采用了，我觉得这个制度绝对不能说4个月，8月份国务院说了，12月份就出台，这个是很危险的，也就说各地现在造成这样的状况也不是他们各地想这么做的。

那么这个政策应该怎么一个程序呢，是接纳地或是别人到我们这来，因为全国那么多省，有接纳地、有输出地，输出地他无所谓的，接纳地的这样的地方政府要通过人大要通过地区人大通过各种利益相关方进行协商最后处理的政策，也是包括你比如说在某些地方工作很多年了，但是没有地方户口，那么这些人应该参加进来制定一个法律，要通过立法来保证改革才是真正有利的，而不是我们都模模糊糊那一个通知那一个意见，这种东西他有什么法律效力？所以就说国家从上个世纪90年代就提倡以法治国，我们恰恰是在这个方面法律太差了，所以很多原来设想还不错的一些制度，最后被大家批评和质疑，其实我们要通过这些方面看到背后制度法律建设不完备带来的危害，这种危害其实是深层的，不光是损害了个人利益，其实也损害了国家的法律，损害了老百姓对改革的信心，所以这个方面是我们特别关注的。

把问题协商好，了解根儿在什么地方。中国是人情社会，但也是一个法律建设有悠久历史的社会，我们现在是人情这一块已经把法律给颠覆的没有尊严了，中国历史上就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不只是对老百姓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凤凰网：所以您是非常不赞成废除高考这样一种说法。

程方平：不负责任，就瞎说，而且你像美国、日本现在包括欧洲都在逐步加强这样的一些学历评价考试，而且把它做的更加规范，包括我们现在计算机的应用，IP考试出题的卓越性，教学的问题，我觉得这些都是一种进步，而我们不能说最后有了问题就把整个探索全否定，我觉得这是无知或是愤青，都是不负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