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鸣

扫荡低俗，已经有些日子了。开始的时候，扫帚好像主要在网上扫，扫了网页扫网站。现在扫帚伸到了网下，一些地方，警察在扫黄，整治色情场所。不过这么一来，网上似乎又不干净了，警察扫黄的照片传到了网上，让人们见识了赤裸裸的小姐和嫖客，显见是够低俗的。不过，眼下，反低俗似乎正在扩大化，人们在歌厅唱的歌，也可能被反低俗的扫帚扫了。

有报道说，重庆在全市176家大型歌城安装了中央监控系统，如果有人点唱低俗歌曲，系统立即红灯狂闪报警。我想，如此扫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扩展到所有领域。文字自不消说，在劫难逃。歌曲都已经低俗了，美术、艺术领域，理应是重灾区，那里还有裸体呢！人们吃穿住用的东西，都可能被扫到。

扫黄，打击色情活动，这个没有问题。正经的社会，都应该对此加以限制。但是，除了明确的性交易，赤裸裸地宣扬色情暴力的作品，扫黄扫到具有一般性裸露镜头的影视作品，就需要谨慎了。弄得不好，就由扫黄变成禁欲了。如果把打击的目标，从扫黄跃进到反低俗，那么尺度就更不好把握了。

一般来讲，任何一个国度的文学艺术领域，都存在大量的低俗成分。很多艺术家吵嘴，也会抨击对方低俗。但是，低俗并不等于黄色，也不一定违法。在非艺术领域，低俗的东西更多，泼妇骂街也低俗，但怎么反呢？最关键的是，低俗的尺度由谁来定？就像重庆那个安在歌厅的报警系统，到底是怎么判断一首歌低俗的？总不会是系统自己。里面电脑的程序，总是由人来输入的。这些人是谁？现在看来，多半是我们的政府文化管理部门。

为什么政府部门就可以判断哪首歌低俗呢？这些部门是以什么样的标准作出这种判断的呢？重庆的文化管理部门，把他们的标准，把他们判定的低俗歌曲名单公之于众了吗？最关键的是，民众同意吗？

显然，我们的政府有关部门，并没有打算征求民众的意见。他们认为他们有权这样做。进一步，有些部门甚至还可能认为他们有权决定民众该说什么样的话，穿什么样的衣服。大概唯一不劳它们操心的，就是民众吃什么东西。

很长时间以来，我们的政府一直认为他们就是民众的父母。管理民众，就如同那些生怕孩子学坏的严厉父母一样，实行立体性管理，替民众判断什么精神产品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应该提倡，什么应该反对。可惜，政府费心提倡的，民众往往未必喜欢。政府可以提倡，却无法让民众必须看，就是代为买了票，组织民众到影院去看政府认为应该看的电影，民众也可以在里面睡觉。反过来，民众喜欢的，政府却往往不喜欢。很简单，相当部分的民众都已经成年，他们有自己的判断。

况且，政府其实并不是民众的爹娘，政府管了这儿，管了那儿，但这并不代表真的爱他们视为小孩子的民众。所以，这样管，基本上没有效。可以想象，如果重庆那种歌厅报警系统禁止的歌曲多了，受到最大伤害的只能是重庆的歌厅业。人们大不了在家唱就是，不去歌厅了。到了歌厅门可罗雀之际，再高明、再严厉的系统也就没用了。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