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振军:最强大与最骇人的民间语言
2009年10月10日 07:29华商报 】 【打印共有评论0

有一句话,现在已是四海传播、妇孺皆知: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殊不知,民间的东西也是很厉害的。比如民间语言,在当下看来,可能是微小的、羸弱的,只能口口相传而上不了主流话语平台的;但说不定哪一天,它就会成为最强大的、最骇人的,并能经得起时间的沉淀、岁月的风化,存活下来,流传开去。

我小的时候,大约是四十年前吧,上小学前后,村里当时的中年人、老年人,总之就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那拨人,他们在说事、言谈或聊天时,总能从嘴里蹦出“刮民党”如何如何的。我很认真啊,当然,也有小卖弄,就一次次纠正他们:“是国民党,不是刮民党。”因为当时我觉得他们要么是知识不够,要么是吐字不清。但大人们并不理会我,也并不愿跟我多解释什么。

直到长大后我才明白:旧社会走过来的那拨人,原来是故意把“国民党”蔑称为“刮民党”的啊!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他们国民党,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腐败透了,要么通货膨胀,要么与民争利,要么徇私枉法,要么拉丁派夫。一句话,刮尽了民脂民膏,养肥了专制王朝。因此称他们为“刮民党”,才是最贴切真实、最形象生动的。

哪怕是一个很小的截面、一个很不起眼的细节,你若用文字表述,没个万儿八千字也是很难梳理清楚的。但是,你只要留心一下民间语言,并把民间语言的大致背景含意搞清楚,你要想知道的社会问题、社会现象答案,便会豁然开朗、迎刃而解。

我最近回乡下老家住了几天。一个童年的伙伴、现今的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实庄稼汉陪我在村里闲逛。因为不常回家,再加上村里又新扩展了不少街道,记忆中的张三家、李四家的位置都已大相径庭。于是,边走,我就边问,特别是遇到那些三四层洋房、高门楼、宽院子的人家,我就格外关切:“这是谁家啊?”伙伴答:“干部家。”走一走,又见了,我又问:“这又是谁家啊?”伙伴又答:“还是干部家。”这下我明白了,在乡村,原来不少“干部家”都已先富起来了。

又往前走,又遇到一处高宅大院,我又问:“这也是干部家吗?”伙伴答:“这不是。这是黑社会家。人家几个孩子这几年都加入黑社会了,经常戴着墨镜,穿着白衬衣,系着黑领带,去摆平事情,连公安局也得让人家几分。”这下我又明白了,在乡村,“黑社会”已成为一种职业了,“黑社会家”也先富起来了。

我在家住了几天,但一直没见过过去常到我家打牌的元杰大哥、振绍大哥,我就问:“他俩哪去了?”伙伴答:“埋了。”我很惊讶,因为他们才刚刚六十岁,身体一向很好的。便又问:“得啥病了?这么快啊?”伙伴答:“快癌。”

所谓的快癌,就是一上医院检查就吃不下饭、咽不下水的末期癌症。所谓得了“快癌”的人,一般情况下再熬上个十天半月就得走人。这几年,因为要开发、要搞城市化,村东边建了一个一天到晚冒黑烟的发电厂,村西边建了个连庄稼都能给熏死的化工厂,村里得“快癌”的人越来越多了。但这种病情若用医学术语来介绍,是很麻烦的。而民间语言,就是这么直白、简洁、明了。

我除了惊叹民间语言的精要外,还有令我称奇的,就是我乡下伙伴的那种超然、冷静、沉稳,无论是说到“干部”还是“黑社会”,无论是说到“埋了”还是“快癌”,统统波澜不惊、心静如水,仿佛在说一件很恒久、很遥远,甚至是外星上的事情。那种超然(其实是麻木),令我佩服,也令我惊悚。(作者:孙振军 来自:凯迪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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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孙振军   编辑: 张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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