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毕诗成

发改委这一周的表现甚是抢眼。早些日子多地区又现“疑似假听证”，舆论质疑如潮，没想到发改委竟“放下身段”，在官网刊出系列评论文章，全方位为听证会辩护，极力证明“民众质疑并不切实”、“怪事频发证明不是作秀”云云。有媒体很感动，认为堂堂部委通过辩论回应批评，“非常可爱”。尤其13日的“六论”中，承认“听证制度还存在很多问题”，能有如此180度大转弯，更是让人激动涕零。

光是发改委 “加大公开力度”的建议，能否带来中国式听证会的彻底改观，姑且不论。这次发改委与公众的对话过程，本身就耐人寻味。尽管什么因素造成了态度大扭转还不甚明朗，但我们宁可怀着极大的善意，猜想他们是接受了人民群众的 “教育”、被人民群众“说服”的——— 当发改委最终对听证会的态度和建议，跟老百姓不再背道而驰，而是相去不远甚至几近一致之时，这是在回归一个普通的常识判断，来得却并不容易。

听证会这些年在民间遭到的戳戳点点，可谓不绝于耳。所以看到发改委前五篇“辩护”文章时，我非常震惊的一点是：为什么官方和坊间普遍的观点会如此相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好面子，还是因为位置不同角度不同结论才很不一样？就像一个有烂洞的苹果，老百姓看到的是腐烂一面，发改委看到的是光鲜一面？这让人想起了前些年大家痛批医改的时候，卫生部官员说中国医改很成功；大家痛批教育的时候，教育部官员说中国教育那不是一般的成功。这种各执一词造成了极大的社会隔膜，有时候就像在看两套话语体系说话。

“心中为念农桑苦，耳里如闻冻饥声”“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温总理经常引用白居易和郑板桥这两句诗，强调官员对于民间要有非常敏感的体认情怀与感知能力。但有些官员却动辄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偶尔排队看一次病、挤一次公交车，就会感慨万千地惊呼“老百姓这么辛苦吗”！这种时候，打破官方与民间的壁垒，实现“零距离”的沟通与对话，相互之间用事实、论据、道理互相劝说，便显得难能可贵。而这，首先需要傲慢的权力拿出基本的克制，拿出平等对话的姿态来。

发改委甚至摆出“怪事频发证明不是作秀”的逻辑为听证会“辩护”，却赢得了一片赞扬，一定意义上讲，大家是在赞叹一种“以文会友”“以辩会民”的对话方式。因为有回应开启，才有民意质疑的深入，公共讨论才能提升到一个更高层次，才能为深入改革听证会制度赢得一点共识与可能。所以，要恭喜发改委接受人民的劝说，离老百姓的感受更近了一步。老百姓最怕什么？最怕民间道理说尽，疾苦诉尽，却总是石沉大海，没人理睬。厦门PX事件中有一句经典名言，“散步的市民希望遇见可以说服的市长”，只要能遇见市长，只要你能平等地和我们对话，就不怕“说服”不了你。根据辩论学理论，劝说对方的过程也是聆听、体认对方的过程，甚至不排除劝着劝着就“倒戈”了被对方说服。要么你说服我，要么我说服你，终归我们会因为坦诚辩论互相靠拢，而不是背道而驰，这也是社会和谐的根本。

民主时代、公民社会，平等的“说服”是一个蕴涵深意的概念。不由得想起了近期另一件大事——— 中央连下五道调控房价金牌，有地方政府仍旧“救市”，力推房价，我行我素。什么蜗居、什么房奴，民间意见被当成草根牢骚，媒体呼声被当成迎合炒作，我的眼里只有“高房价=城市繁荣”的小算盘。多希望这些政治精英们能和群众公开辩论一场，权力逻辑与民生诉求在碰撞中汇聚共识，不是我们说服你们，就是你们说服我们。遗憾的是，有的掌权者常常并不想搭理我们，你说你的，我干我的，充耳不闻，压根不给你“说服”的机会。人大是个最有说服可能的平台，前提是，我们还要有机会多“说服”几个人大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