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先生走了,本来是尽享天年,却又像是以一个决绝的姿态,让人惊觉他当年的棒喝:“丑陋的中国人”。他的话振聋发聩,他的走如同一声长叹。
二十年前,我几乎同时看到了来自台湾的几本书,心灵大震。它们是龙应台的《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孙隆基的《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和李敖的《传统下的独白》。虽然后来知道,这几位学者的为人和学术风格都很不一样,虽然后来也认识到,文化批判和政治批判应该有所区分,但是当时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台湾虽小小一岛,那里人们的胸襟见识和反省能力却远在大陆人之上。这几本书都不是非常学术,而是大众文化读物,但是其言说的自由恣肆,呐喊的真诚有力,在开启民智上已达到了相当的深度。
当时这些书在年轻人中十分畅销,尤其是柏杨先生的“丑陋的中国人”、“酱缸文化”、“窝里斗”、“中国人一个人是一条龙,三个人是一条虫”等言辞成为流行语。不能接受的是一些知识分子,当时某日报发表社论称:“妄自菲薄、自惭形秽、津津乐道中国人的所谓劣根性,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除了使人们悲观失望、自暴自弃之外,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如今,更多的知识分子愿意反省了,网上一些根本没有读过柏杨先生著作的网民却把他骂得狗血喷头,不知道这世道如何沧海桑田而至于此。
我们不妨重温那些二十年前都能够倾听和反思、今天反倒难以入耳的话,诸如:
———“我所以敢指出中国人的缺点,正因为我是中国人。长期以来,你们所看到的,多是虚骄的中国人。而现在,二十世纪七○年后,有检讨能力和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一代中国人诞生,我们需要各位的帮助。”
———“酱缸文化”产生的后遗症,“曰‘权势崇拜狂’,曰‘牢不可破的自私’,曰‘文字魔术和诈欺’,曰‘僵尸迷恋’,曰‘窝里斗,和稀泥’,曰‘淡漠冷酷忌猜残忍’,曰‘虚骄恍惚’”。
———“太多的中国人,满身都是倒刺,肚子里全是仇情敌意。爱国之士最喜欢自诩中国是礼仪之邦,我想仅看纸上作业,古书上说的多啦,中国固是礼仪之邦。但在行为上,我们的礼仪却停顿或倒退在一片蛮荒阶段。”
———“鸦片战争是外来文化横的切入,对中国人来说,固然是一次‘国耻纪念’,但从另一角度看,也未尝不是一次大的觉醒。”
……
柏杨先生非常清楚地知道,“我所批判的东西,正好我自己都具备”。但是他更清楚地知道一个有自由人格的人应该持有的立场:“不为君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
柏杨文物馆馆长张清荣先生总结得很精确:“柏杨一生偃蹇困顿、颠沛流离,为民生、自由、平等几致引来杀身之祸;曾经身陷囹圄、家庭破碎、妻散子离、多数友朋形同陌路,其坚持民主、自由之精神令人感佩”。
柏杨先生走了,愿此精神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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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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