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唱“老三届”:与共和国命运紧紧胶粘的一代(图)
2009年11月24日 09:59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 【打印共有评论0

别离之中,陈光顺无所事事,他要做的除了思念,就是等上海的调令。这两样东西都在磨他的性子,天长地阔,大雁南飞,草甸子上荒草摇曳,七星河水水流清瘦,北大荒寥廓苍凉得让他想落泪。

1980年,陈光顺终于等到了上海的调令。离开家11年之后,他又回到家了,走了一个圆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出发点上,青春已经和他挥手告别了。

单位先派他到九江生产第一线,一干就是5个月。在这5个月中,童建华也从哈尔滨毕业,办不回上海,便先办到了镇江当老师,总算离上海近了许多。即使是依然有着两地相思,两人的心里却都有一种苦尽甜来的感觉,充满着对未来新生活的憧憬。

谁想到,5个月后陈光顺回到上海,迎接他的却是祸不单行。因为他这5个月是住在九江传染病医院对面,竟染上了肝炎,回上海不久便住进了医院。而童建华总闹肚子疼,单位的医生并不给她开病假,只是给她开点药。等到她疼得躺在床上直打滚被送进医院,已经晚了,子宫肿瘤,第一次开刀取出瘤子依然还长,只好第二次开刀摘除了子宫。起初,童建华埋怨是单位的医生给耽误了,后来她明白了,在北大荒,天寒地冻又潮又湿,她太年轻,干活又太不惜命,病已经潜入她的身体里,长年累月已经无可奈何了。

这对思念多年的恋人,终于从北大荒回到上海了,却是咫尺千里,躺在各自医院的病床上,对着皓月一轮、明星万点,寄托苦涩的相思。

他们结婚是1985的春天,这时陈光顺33岁,童建华31岁。童建华很爱并感激小陈,手术和激素药物的后遗症,使得她明显地发胖,再不像以前那样苗条漂亮了,关键是子宫的摘除,使她再无法生育。可是陈光顺毅然和她结婚,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爱她。”便不再说什么。

但是,爱情同时也面临着考验。结婚之后,他们一直挤在陈光顺的家中。一间房子,前有父母,后有弟弟,他们被挤在中间。在大上海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

只是这一代人已经学会了吃苦而不诉苦,我们曾经是自愿才搭乘上这列轰轰烈烈的时代列车的,当这列列车轰隆隆地驶走之后,我们被甩了下来,被摔伤,是必然的事情。所以,我们吃苦而不诉苦,因为我们知道诉苦不会得到人们的同情,下一代会觉得那些苦只是我们自找的,谁让你们当初自以为真的能会当击水三千里?我们只能悄悄舔舐自己的伤口,让它慢慢结痂,让它在阴雨天时悄悄带给我们阵阵的隐痛。

1986年,童建华从报纸上看到上海市教育局和人事局联合举行咨询活动,解决两地教师的分居问题。她从镇江赶回上海,拉着陈光顺到现场,想死马当做活马医,试一试。他们的运气真好,赶巧碰上人事局局长坐在那儿值班,听了他们的申诉之后,非常同情这对坎坷中的患难夫妻,说根据他们的情况,童建华是完全可以办回上海的,并告诉他们办理调动的程序,要先由陈光顺的上属公司申报。陈光顺请求局长:“您能不能帮我们写个条子?我们好找单位的领导。”好心的局长帮他们写了个条子。这张条子起了作用,单位领导再不推诿,立刻打电话给公司,公司立刻打报告向市里申报……他们不知道陈光顺和童建华到底和市人事局的局长是什么关系。复杂的问题—下子简单化了。生活在给了他们那么多磨难之后,终于向他们露出了笑容。

童建华回到上海,在一所大学的实验室工作。曾经吃过苦中苦,她的工作是没得挑。然而就在这时,陈光顺家中后院起火。他的弟弟要结婚,惟一的一间房子,弟弟要争着做新房,最后竟和哥哥争吵起来。童建华夹在中间,非常尴尬难受,最后,两人只得搬进了童建华父母的家,和两个老人住在了一起。那是一间10平方米的西房,天天被晒得火热,最恼人的是和老人的相处,老人原来都是单位的领导,自尊心很强,陈光顺在北大荒也曾是个头头,自尊心也很强。几强相遇,难免碰出火花。那一阵子,家冷冰冰的,下班回家,谁也不说话,父母看电视,童建华看书,小陈塞上耳机抱着收录机听音乐,每天如此,各就其位。

如果有个孩子,那该多好,就不会这样死气沉沉的了。童建华和陈光顺都想到了孩子,没有孩子的痛苦,此时才真正像撒在伤口上的盐,在他们心里隐隐作痛,他们谁也不说什么,但比说出来还要疼。没有孩子的家,像是没有放盐的菜,日子过得单调得要命。那一阵子,童建华和小陈有时下班后竟谁也不愿意走进这个家门。

辛辛苦苦熬回了上海,为了什么?付出了一张文凭、一个子宫的代价,又是为了什么?他们曾经是多么让北大荒的老乡们羡慕的一对,北大荒的磨砺却让他们的生活残缺,内心永远淌血。但即使在那些摩擦的日子里,他们谁也不提孩子的旧伤疤,他们知道那是北大荒留给他们青春的纪念。

像许多从北大荒回到上海的知青一样,他们勤勤恳恳地工作,老老实实地生活,他们失去了许多,但他们没有太多抱怨,也没有太多的感慨,他们知道无论怎么样,日子都像路一样总是要走的,那么就往前走吧。

这几年,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好,陈光顺提拔到研究院当负责生产的院长,童建华当了实验室主任,还兼任着学院的支部书记和工会主席,两口子的工作更忙了。他们搬了新家,住上了112平方米的大房子,两口人足够宽敞的了。

从北大荒的青春时节一起携手走来,竟然—下子走过了40年的路程。一天天的日子,过起来的时候显得那么慢,只有当它们被甩在了我们的身后,才显得飞快。所有的一切,哪怕是痛苦艰辛的日子,也变成了美好的回忆。 (摘自《绝唱老三届》 肖复兴 著 中国华侨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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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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