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寄语:我们能熬过苦难,但决不赞美苦难!
2009年12月11日 13:29华夏知青 】 【打印共有评论0

知青文学在九十年代春潮陡涨,大红大紫后,近年却走向低谷,但在一片冷寂清凉中,近期由唐希、施晓宇主编的福州知青文档《永远的脚印》由海风出版社出版了,它不啻是隆冬大雪中的一树红梅。这本书厚达874页,长达78万字,仅印了1500册,内容详实丰富,装帧精美,与前年由厦门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厦门知青回忆录《告诉后代》,南北联袂,珠联璧合,整合了福建省近30万知青人生历程的苦难与风流。

和以往各地出版的知青纪实文集不同的是,这本知青文档不仅收录了114篇文稿(约50万字),还收录了知青日记、书信、诗词、笔记、剧本、知青油印报、女知青的绝命书、实物照片等资料240多份(幅)约22万字。抢救了大量弥足珍贵的即将散失的史料物证。

早在文革以前,1963年一批福州市知青以自愿的形式到闽北和闽东山区插队或半农半教,福建老作家马宁在深入闽北山区采访后,写了关于知青的小说《落户的喜剧》在《热风》杂志上发表,以后上海电影制片厂将小说改编成电影《青山恋》,由赵丹、祝希娟主演,轰动一时。文革期间福建省30万知青,在狂热的政治运动的裹挟之下,被卷入从城市往乡村的大迁徙的洪流中,这是对整整一代人的流放。厦门知青去的是闽西山区,福州知青去的是闽北山区。福州知青们的回忆录不仅真实地反映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时代,表达了一代人与命运不屈的抗争,正如曾在闽西上杭插队的女知青,诗人舒婷1980年写的《一代人的呼声》,就是知青一代人的诗化宣言:

我决不申诉,

我个人的遭遇,

错过的青春,

变形的灵魂,

无数失眠之夜,

留下来痛苦的回忆。

我推翻了一道道定义;

我打碎了一层层枷锁;

心中只剩下

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

但是,我站起来了,

站在广阔的地平线上,

再没有人,没有任何手段

能把我重新推下去……

回眸知青群体的命运,又显现出不同的个性差异,对于那些出身红五类家庭的来讲,起初上山下乡是一条革命道路,他们怀着改造农村、教育农民的理想,要在广阔天地里大显身手。然而无情的现实撞碎了他们浪漫的理想,一场接一场的劫难粉碎了他们的美梦,冷泪洗面之时他们重新思考自己所走的道路,如乔梅的《冷寂的辉煌》,她对当时中国农村现实冷静思考的《政治经济札记》;廖克的《石村“乌托邦”》都是对改造农村的理性思考与实践。对于那些背着沉重家庭出身包袱的“黑五类”子女来讲,知青是一条炼狱般的被改造之路,在社会的最低层、在政治歧视的高压下,在悲惨的遭遇中品味到山里人像大山一样敦厚的情怀,像丘喻的《天若有情天亦老》,蒋晓勤的《阿婆请饭》,马照南的《损声在苍凉幽远中》。同时也不回避以反思的角度来反映当年知青与农民之间发生过不愉快的冲突,包括械斗,如孙永强《那目光》,南帆的《追问往昔》,宣泄了当年一部分知青的“流浪无产者”的怨愤,这在其它地方的知青回忆录中是少见的。

知青们不可选择地遭遇了那个特定的年代,以他们稚嫩的双肩扛起命运沉重的闸门,当他们将自己青春的生命融入广袤的田野和基层农村社会时,有人选择了默默的耕作,也有人选择逃避。如黄振根的《建阳旧事》用一种调侃的语言叙述在闽北山乡的插队生活。头一年他挣了不到200个工分,难以温饱,索性外出浪迹天涯,足迹几乎遍布凡有知青点的山村,以讲述中外文学名著故事为谋生手段,成了福州知青中的“说书大户”,当他记述这段奇特的“流浪者”经历时,才发现自己至今还留在一所山区中学任教,无意中成了一个真正的“扎根派”,他的漂泊人生是知青中有代表性的另类。同时他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浪漫诗人,在那些没有希望,没有爱情的阴沉的日子里,他写的诗《太阳》,《看见你,我就消失了苦闷》等,曾在闽北知青中流传,今天我们读这些诗也深为其所动,它们喷涌的激情,抒发出被残酷现实压抑的青春苦闷,决不逊色于食指的《相信未来》和白洋淀派知青诗人们的作品。

据统计,数万名福州知青中有243位死于非正常死亡,他们中每一个人的死都是一个悲惨故事和愤怒的控诉,如本书中王基鸿的《知青姐弟》中叙述一对平民出身的姐弟插队山村多年,招工回城无望,弟弟年少体弱,劳动生活上一直靠姐姐照顾,最后姐姐终于被村民推荐招工了,但姐姐不忍心丢不下单弱的弟弟,坚持要将招工指标让给弟弟,但社队领导认为弟弟出工太少了,不符合上调条件,没有答应姐姐的要求,眼看招工最后期限临近,于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姐姐跳入村边的池塘,第二天整个山村震动了。姐姐留下遗书,要求用年青的生命来换取弟弟招工的指标,弟弟抱着姐姐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这是一个令人颤抖的悲剧。高学冠的《决不赞美苦难》写了知青中的两朵花——小英和阿秀原是福州少年业余体校的跳水运动员。她们俩下乡不到两年,死于一次春季山洪过后一次翻船事故中,她俩的坟建在公路边的山坡上,像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通往故乡福州的路。男知青伊清文革前倾全家所有凑足的盘缠去北京参加了中央音乐学院的专业考试,他本来应该成为一名作曲家,但文革毁灭了他的梦。下乡后他死于咯血,他留下的遗物只有一箱音乐理论书,一大摞乐谱和一把断了E弦的小提琴。

这本书中还有一些知青生活细节的文章,体现了无奈中知青的心态,比如关于吃的一组文章:《打赌吃肉》《口水为什么流得这样长》《一餐吃了13碗》这些在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双重匮乏被扭曲的心态,实际上反映了那个年代残酷的饥饿现实。

今天知青们以审视历史的目光写在那个黑白颠倒,真理和善良遭受奸污的年代里,人性中美的一面依旧不能泯灭,反映闽北山区父老乡亲们一颗颗金子般的心。如孙原《感激一生》茶子姑娘;陈震的《矮脚牛》是一幅沉重而鲜活的民风敦厚的山乡风俗画,刻画了生活底层卑微心灵的纯真与质朴;亦如沈从文先生《边城》中的撑渡船的老汉与翠翠。

35年过去了,像海浪似的知青潮,在神州漫漫历史时空上划过一道弧线,留下一片海滩,海滩上有许多遗迹,每一个知青就是海滩上遗留的一枚贝壳,于是在20世纪末又引发了一场场知青寻根的热潮。步入中年的知青们开始频频回首那些插队山乡的日子,关心起自己曾经流血、流汗、流泪的山乡土地和那些曾经善待过自己的父老乡亲,于是出现了知青返乡热潮。本书以“重返山乡”“父老乡亲”和“儿女视角”三个主题介绍了1998—1999年福州近万名知青分批组织的“闽北知青第二故乡行”的返乡探亲活动。如唐希的《闽北、福州知青寻访记》记录了作者1995年深入闽北一个个山村,寻访至今仍滞留在那里的福州老乡知青,反映他们的生活现状,他们的失落与无奈。李海音的《回乡之路》以充满诗情的语言描述:“故乡是一座小山村,是这一栋小木屋,是这一条小山溪,老泉井,抑或是你睡过的那一架木板床?事实上,我们所追寻的故乡,是一个精神家园,是一种理念中的情感。”

读罢这本厚厚的福州知青文档《永远的脚印》,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时间的激流与岁月的风尘无情地融蚀世间所有的苦难与辉煌。毁灭一代人青春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已成为遥远的历史回声。

我们对那段沉重的历史要说的只是一句话:“我们能熬过苦难,但决不赞美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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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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