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季的父亲是国民党宪兵连长,解放前夕随所部逃往台湾,在逃亡途中被解放军的炮火击毙。父亲逃走时,阿季的母亲正怀着阿季。母亲在生阿季时难产,大出血,身无分文的母亲全身浸泡在不断涌出的鲜红鲜红的血中,恋恋不舍地抛下阿季,临死都没合上眼睛。
由于阿季的出身成份不好,在那一切都讲政治的岁月中,他吃尽苦头,受尽折磨。吃的是别人剩的饭菜,穿的是别人丢弃的破衣烂衫,挨饿受冻是家常事。只有在有人来参观或报社来拍照片时,才会给阿季套上一件新衣服,那时的阿季才能吃上几口热饭菜。等参观的人一走,阿季身上的新衣服马上就被剥下,照样吃着剩的饭菜。有时,阿季会天真地想着,要是天天都有人来参观,该有多好!
疯狂的文革开始了,阿季刚跨入初二。阿季被纳入狗崽子之类,被红卫兵看管起来。天天早请示晚汇报,打扫卫生,陪四类分子挨斗。
上山下乡运动开始时,学校讲独生子女可以留城。但阿季去学校申请留城时,革委会却説阿季是黑五类,不许留城。
阿季是第二批插队的,分在我的隔壁队,那是少数民族居住地,当地人叫苗人。田地多是山垅田,山高水冷,粮食亩产很低。工分值很低,1个工分值平均只有3、4分钱,最高的那一年,工分值1分也只有6分钱。男劳力一天最多工分8分,女的6分。辛苦劳作一年,除去口粮,能分红3、40元,就算很好的了。
阿季为了自己的温饱,努力劳动。以后开始的招工、招生,他一概不闻不问,只顾埋头劳作。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当工人、上学,对于他来説,只能是属于梦中的东西。
…… ……
直至知青大返城,我才重新得到阿季的消息。原来那天他没有去送我,是因为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会失声痛哭。自从我离开后,他再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阿季是最后一个回城的知青。回来后,他找不到工作,哪个单位都不愿意接收他。最后,他只好在一个小小的工厂落下户。
两年后,听插友説阿季结婚了,妻子是插队那个地方的农民,1个月前刚生个大胖小子。我为阿季高兴,他终于过上安静的日子了。
才过两个月,噩耗传来了。阿季出了车祸,一辆卡车从阿季的腹部碾过,阿季当场死亡。就像阿季在母亲鲜红鲜红的血中降临人间一样,阿季又在自己鲜红鲜红的血中离开了人间,离开了他认为肮脏的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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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晓随共和国一起诞生,她的童年充满阳光。父亲是一所著名高校的知名教授,母亲是一名家庭妇女,在家相夫教子。晓晓与弟弟天性聪颖,勤奋好学,学业都异常优异。
就在晓晓跨进初中三年级时,神州大地风云突变,“文革”爆发了。晓晓的父亲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关进了牛棚,母亲被红卫兵剪了“阴阳头”,抓去游街示众,不让回家。家中物品被抄被砸。一夜间,晓晓家破人散。在痛苦的煎熬中,学校革委会通知晓晓上山下乡。因为晓晓是“黑五类”,被分到最偏僻的地方插队。同行的还有四人,三男一女,属“可教育好的子女”。
有一天,同队的一个男知青从福州探亲归来。他的父亲已平反,官复原职,并为他争取了一个回城名额,他这次来就是办回城手续的。他告诉晓晓,国家已恢复了招生,据说最近有个大学要在这个公社招生,有两个名额。晚上,晓晓失眠了。她脑海中翻来覆去就是两个字,上学,上大学,这是晓晓和弟弟梦寐以求的,也是晓晓的父母亲对她和弟弟的期望。但是,姐弟二人一起上学,显然是不现实的。晓晓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让弟弟上学。第二天一大早,晓晓悄悄带着干粮,瞒着弟弟出发了,她要先到大队去打听消息。后来晓晓才知道,她那天走的是一条人生的不归路,一条沾满一生血泪的路。从那天起,晓晓的心死了,晓晓的心彻底死了。
一会儿,两人满脸笑容出来。书记轻声对晓晓说:“你别着急,今晚先在大队住下,我们会把你的要求反映上去,放心吧。”晓晓心里怀着一线希望,在大队部住下了。这一个晚上,是黑暗的晚上,是血腥的晚上,是屈辱的晚上,是晓晓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晚上。书记邀请晓晓去他家吃晚饭,晓晓不愿去,但又怕与书记关系搞僵,对弟弟不利,只好勉强去了。在饭桌上,书记与儿子热情地一杯又一杯把酒灌进晓晓的嘴里,晓晓心里明白这两人不怀好意,但为了弟弟,眼前就是毒药她也毫不犹豫张口喝下。很快,晓晓倒下了。…………就这样,一个卑鄙、肮脏、屈辱、沾满晓晓血泪的交易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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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是我小学的同学。我从未见过她的爸爸。她的妈妈整天挑着粪桶替人家倒马桶,一只眼睛老眯着,只靠一只眼睛看东西。同学们都不愿意与她交往,说她身上有一股大粪味。
1966年来到了,我已升入初三。猛然间一场史无前例的红色恐怖席卷中国大地,学校不上课了。忽然,阿秀到我家找我来了。阿秀告诉我,她要成立一个战斗队,已经有好多人报名参加了,要我也加入。那时我的父亲被造反派关在“牛棚”里,我很害怕别人说我不革命,只好点头答应了。阿秀要我第二天早上自带一根木棍,参加战斗队的活动。
1969年1月24日,命运的列车将我抛向顺昌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在那里,我再也没有了阿秀的信息。
直到我回归福州后很久的一天,路遇一位小学同学,她告诉了我阿秀的事。阿秀已不在人间。
阿秀的学校是以后去插队的,地点在建瓯。阿秀为了表示自己对党、对革命的赤胆忠心,自愿报名去最偏僻最艰苦的山村。她在那里起早摸黑劳动,劳动之余,教农民识字,给农民念书念报。很快,阿秀成了县里的知青模范,入党的培养对象。
山区的严冬来了,冰雪覆盖,到处白茫茫的,正是翻土造田、兴修水利的好时机。阿秀生病了,发着高烧。她坚持轻伤不下火线,终于,她昏倒在雪地里。村里的人用毛竹扎成担架,在冰雪中翻山越岭,走了几十里山路,赶到公社卫生院,阿秀已没有了呼吸。后来医生说阿秀是患了脑型疟疾。
当地知青办说阿秀是模范人物,要树立典型,把她埋在她曾经劳动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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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叶翔”先生曾经写道:每年的清明节,我们都要到我们所怀念的人的墓前去缅怀他们,为他们扫墓,寄托我们的哀思。然而,我不知道,有哪些知青朋友去为自己的青春扫墓,为我们已逝去的青春扫墓!
可我们到哪儿去寻找我们青春的墓呢?
多年来,我也一直在想,要祭奠我们失去的青春。但从知青上山下乡三十周年一直到现在的四十周年,均无法下笔,无法面对。因为我们这代人失去的太多太多,不是几句话、几篇文章就能表达的。所以,多年来,我一直把痛苦埋藏在心灵深处,不想示人。每年的清明节,我只在心里默默地祭奠自己永远消逝的青春,任凭泪水流淌着,苦苦的,涩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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