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科:我的知青岁月(后记)
2009年05月12日 18:25 】 【打印已有评论0

九说知青精神

知青群体的沉浮和上山下乡运动给我们怎样的历史启示呢?

我们这些经历过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现在通常认为,知青群体的实践,对当代中国社会的重大影响和意义是在精神层面和领域。

上山下乡虽以奔赴边疆、农村的外在表现形式,却在人们的心理上实实在在的是一次以失败而告终的精神的艰苦远征。

这是上山下乡的本质。任何社会学的研究都很难把握这一本质,因而也就很难判断知青群体及上山下乡运动对未来可能产生的影响及其历史意义。

当今,我们的物质生活比起过去优越得多了,但精神上的贫乏已是理论研究者普遍的忧虑。同样,西方也面临这样一个精神危机问题。

的确,从知青运动的失败来看,反映了人类同一个深层性的问题:在精神与物质之间偏向任何一个极端都将是灾难性和毁灭性的打击。于是,我们便寄希望于精神与物质间寻找平衡的支撑点。

合理的人的生活应同时居住在精神和物质的"伊甸园"。但历史证明,这仅仅是一种幻想,它一开始就错了,是从理想主义出发进行思维的结果。

因此,人们从来就没有找到过这一平衡点。

事实上,居住在"精神伊甸园"的人,必定生活在物质的荒野上;居住在物质"天堂"里的人,必然流浪在精神的荒漠中……

如果现实的长期目标是国家富强,那么,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意义上看,知青群体便是当代社会中承担这一重任最合格、素质最高的一群人。

如果说"我们曾随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参加过长征"是父辈们值得骄傲的经历,那么,共和国旗帜下长大的一代人最值得珍视、最可宝贵的经历便是"我曾经是一个知青"。

一个群体,一个民族的磨难本身就是创造未来的最大启动资源。一个伟大的民族不是在苦难中灭亡,便是从苦难中崛起。

也许在辉煌到来时,人们仍觉得我们这一代人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但对于一个优秀的民族来说,既然灾难已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就应该最大限度地从中汲取孕育未来辉煌的养料。

也许历史将证明,正是知青群体以整整一代人青春为代价,把一个醉迷的民族唤醒,跟上世界历史前进的步伐,以精神远征的悲壮失败,换回了一个跃向高度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所必需的历史发展动力。

十说知青精神

历经12 年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让3000万城市青年为此付出了长短不同、沉重各异的青春代价。在反思这段与自己血肉相连的历史时,我便自然感悟到一个青春有悔无悔的问题。

一件事的有悔与无悔,应建立在自己是否曾作出过选择的前提下。那么知青们的上山下乡是否都是自己选择的呢?是在怎样的情况下选择的呢?

从形式看,这一步还真是你自己走的:自己报名,自己迁户口,自己爬上车,没人用枪顶着你。广播、报纸再给你贴上一条"自愿"的标签:又一批知识青年满怀豪情地奔赴农村了!你说没有"豪情",你说不是"自愿",跟谁去说理?还有你敢去说吗?即使你说了,你那微弱的声音会产生什么作用吗?

抛开个人感情不说,从历史的角度来判断正误、衡量得失,上山下乡运动究竟是对是错,当悔不当悔?

尽管没有人来像全面否定文化大革命那样否定"上山下乡"运动,但事实上的结论还是有的。

首先是政府果断地停止了这一政策,继而是还在农场、农村的知青们发起了以死相搏、不可逆转的返城潮。持续多年、粉饰光明的宣传倾刻间灰飞湮灭,精心树立起来的知青标兵亦随之黯然失色而不知去向。

难道这一切还不比一纸决议更坚实,更彻底?

3000万知青以青春作代价最终证明了:这是一场错误的实践,如此高昂的"学费"你说该悔不该悔?就像亿万人参加的"文革"最终证明是一场灾难一样 ,你能说无悔么?

上山下乡运动在1979年终于划上了句号,将这场"史无前例"最终送进了历史的博物馆。

算总账,当然是得不偿失。整整延误了一代人,其灾难性的后果无论怎样评估都不过分。如果硬要说有收获的话,那就是历史造就了一种"知青精神",促进了一代人的觉醒。

知青精神是在曾经的高压政治,经济凋敝的环境中形成的,是在艰难环境中接受"生存训练"和"苦难教育"的结果。

凡是当过知青的人聚到一起,尽管以前并不相识,还是觉得特别容易沟通,特别有话说,大家将这归结为--因为有共同的"知青情结"。

情结,其实只是感性层面上的东西,而更为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大家都有一种历史形成的内在精神的暗合与相通,这种精神我们将其称之为知青精神。

这种知青精神的内涵体现在--

叛逆意识   知青总体可分为"文革"以前和"文革"开始以后下乡的两部分。前一部分人数比较少,到"文革"爆发前为止大概就200 万人左右,其中除极少数志愿者,绝大部分是由于家庭或其他原因不能升学,不能就业而下乡的。

"文革"后下乡的"老三届",大多数则更是出于无奈和被迫。这时由于数量巨大,从而淡化了家庭出身背景,造成一种"公平"的外在状态。

然而,从城市到农村的环境落差和从天之骄子的"红卫兵"到"九等国民"知青的心理落差,不论"再教育"的呼喊多么嘹亮,也难以抹去我们的失落感。

在兵团、农村或农场的实际生活中,知青们的逆反心理和叛逆意识得以迅速滋长。

一种精神或意识的滋生与形成,需要适当的气候和土壤,即环境和条件。知青精神则不同,尽管知青们的物质生活相对艰苦,但政治环境却相对宽松。

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知青们都相对集中,于是就形成了一个个人气很旺的小环境。在政治管制无法像城市、单位那样严密的兵团连队,在知青们自己的氛围中,大体是可以自由地言说的。我们不必遮掩,也较少顾忌,有什么牢骚、想法、委屈、不满都是可以倾诉的;有什么新闻、故事、消息,甚至匪夷所思的传闻都可以一吐为快。我们以落魄的境遇,瞪着怀疑的眼睛,出以玩世不恭的情态,任何严肃的政治宣传,在我们的圈内常常化为笑柄。

可以说,在当时中国大地上,已经形成了一种特别的"知青语言"和知青人文环境。我们人数众多,分布面广,流动性大。在街头巷尾,车站码头,茶房酒肆,北国南疆,相对来说就数我们最敢于自由言说。

我们是无声中国最活跃的群体,是最有生气的部分。

其实,我们未必是当时中国最受苦受难的群体,但我们却是最敢发言和最能发言的群体。在某种意义上,知青成了全社会反叛意识的代表,因为知青们拥有相对真实的生活。一大批年轻人生活在这样的"知青氛围"中,成为最不容易被粉饰宣传愚弄的一代,成为中国最先反思和最能反思的一代。

知青群体之所以能够形成这样的叛逆氛围,与所处的边缘社会地位和生存状态有关。

知青具有一种最少顾忌的平和心态。

知青确是在当时的政治条件下最不安分的群体,最希望打破现存的秩序。我们以黑色幽默调侃官方宣传,传播社会真实,启动思想自由。在严酷得密不透风的政治高压下,知青群体差不多是唯一的亮色。正是这道特别的风景,从广阔的社会层面上孕育了后来的改革开放思潮。

百姓情怀    从城市到农村,从学生到知青,一进入社会便与中国人数最多、所处社会层面最低下的广大农民在一起,尽管在思想意识上还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但从经济层面来看,其生存方式和生活状态已与农民无异。这样的处境和地位使我们懂得了从底层百姓的角度来观察世界,衡量是非。

知青们与普通底层百姓实际处于同一利益共同体,我们自身就是普通百姓,这种与底层百姓之间的感情是血肉相连的。

知青们因有过去的生活经历,因而熟悉其他社会层面的生存方式和生活状态。

我们并不甘心于自己的现实处境,十分惶恐在政府和其他社会群体的眼中把自己和普通农民划等号。我们总是千方百计地维护和突出自己作为"知识青年"的身份特征。

在当时的农村,虽然被说成是"广阔天地",其实是封闭、落后、生产力极度低下的狭小空间,因为价值取向的分歧,因为实际利益的纷争,知青们和农民们也常常发生各种冲突与碰撞。

在知青和农民的摩擦中,现在来看,大多数情况下应该反思和自责的当是知青。不过,知青和农民之间尽管有过这样或那样的冲突,知青们却是和广大农民血肉相连的。

知青生活经历形成了我们难以改变的社会底层关注和深厚的百姓情怀。这些年绵绵不绝的知青返乡潮,正是这种"关注和情怀"持久性的体现。

坚韧执著   就像长征磨炼了红军战士的意志一样,下乡当知青的经历也锻炼了我们的性格。下乡是城市青年生活环境和生活条件的大转折,物质的匮乏和精神的饥渴双重磨炼着这些在兵团无根的年轻人。

就知青总体而言,起码要经历生活能力、农业劳动技能的训练,还要承受对前途、理想、未来的精神煎熬。单调繁重的体力劳动,一塌糊涂的衣食住行,假大空的宣传愚弄以及必须面对的一切,都在训练着我们的体能和心智,使我们别无选择地走进孟老夫子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须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的境界之中。

对于广大知青来说,在这样的非常环境中则至少锻炼了性格和意志,磨炼了坚韧执著的生存能力。从正面说,我们变得能吃苦耐劳,忍辱负重,在艰难中求生存,思发展;从反面说,我们学会应对现实,虚以委蛇,窥测时机,阳奉阴违,假戏真做,韬光养晦。

总之,我们在变得聪明的同时也变得狡猾和城府深邃。

知青们在经历农村岁月的洗练之后重新回城就业,常常被誉为表现"不错",被单位视为中坚、骨干,知青们自己也有一种曾经沧海的底气,社会上将这种普遍的满意归结为是经受过锻炼吃过苦的,其实我们这种"成熟"包含着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投影给社会的也是正负两方面的影响。

所以我要说,一代知青--青春难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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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刘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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