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陈兵在山西的工作照

纪新与其姐

这就是我梦魂缭绕的那个小山村吗？离开37年了，今天终于回来了，这是2008年9月3日上午10点多。

40年前的1968年12月11日，也是上午10点多，一辆敞棚的解放牌卡车把我们15名北京知青从榆次县城拉倒这里，一路风尘，寒风刺骨，我们瑟瑟抖抖下车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开始了人生走向社会的第一步，那时我只有17岁。曾在这大山的深处度过了三年的艰难时光，虽然不算太长却给一生带来了深刻的影响，超过了今后的每一次的人生转折（见本人博客中的《梦的诉说》上部）。时光荏苒，岁月无情，1971年底离开这小山村后，37年过去了，人生经历了诸多风风雨雨，但这初次涉及人生的地方一直没有光顾过。今年是我上山下乡40周年，为纪念那难忘的岁月，下决心抽出时间回访此地，以了却多年的夙愿。

9月2日清早7点多，我驾车从北京八达岭高速公路出发，走宣大高速经大同拐到大运高速，直奔太原，当晚入住此地。第二天清早8点多从太原出发奔榆次（现叫晋中市），事先与插队时的上庄村委会李春刚支书取得了联系。到榆次后从东环路找到去侯峪方向的道路，记得原来叫榆和公路，现称318省道。车驶入此路后不禁感慨万分，记得1970年时，此路还在修筑中，许多知青都参与了修路，我们村就有三名知青为此路做过贡献。当时这路只是砂石路，没铺柏油，走起来砂石飞扬，尘土漫天，我们从村里到城里不知往返过多少次，有时步行，有时骑车。如今这路修得相当好，沿山蜿蜒而上，柏油路面在阳光下闪光，两旁野花五彩缤纷，涂河与其相伴，车辆稀少，驾车很是自在。过长凝上石圪塔，许多熟悉的名字出现，石槽头、庄窝、中庄、上庄到河峪，才知道原来的上庄村委会所在地侯峪现改名为河峪了，不过我觉得改得好，不但好听还符合地貌特点。此路在河峪西沟处改道到涂河对面，河峪村前道路空了出来。沿村前旧路开到原学校现村委会前的空场上，村支书李春刚出来迎接。李春刚是原大队长李三货的儿子，而李三货是我插队时大队长李四货的哥哥，后李四货调公社工作，李三货接替任大队长。李春刚比我小10来岁，他说我在时他才7、8岁，还记得我，可我记不得他了。村委会所在地是原来的学校，那时其他村的孩子都来此上学，几个知青都当过此校的老师，一个教室里几个年级学生一同上课，读书声朗朗，还是挺红火，如今这里静静无声，学校撤了，孩子们集中到较大的石圪塔学校上学了，往日情景已远去。与李支书正聊着，吉寿过来了，他与我年龄差不多，可显苍老，他热情与我打招呼，说当时我当队里会计，他当保管。我拿出了北京带来的二锅头酒、中南海烟和北京酥糖，他们很高兴，并回赠了当地产小米。随后我在春刚引导下挨户拜见村中老乡。吉寿家就在旁边，他的住房是原来队里的仓库，我们知青曾参与修建，为此还到庆城山里砍树做椽子。如今吉寿把门改了方向，前面还贴上了白瓷砖，但屋里还是脏乱。吉寿的父亲是四妮，男人起了个女名，吉寿的母亲叫小妮，还是妇女队长呢，这俩人现不在人世了，但他们的音容相貌至今还留在我的脑子里，挺想念他们的。吉寿家前面是原来的磨房，现在住着原小队长在明的婆姨林苗，在明于前几年离开了人间，孩子也不在身边，林苗一人孤苦伶仃地过活。往前到了原来李有儿、李常有兄弟俩的院子，两人已驾鹤西去，但他们住过的两孔窑仍待在这里，好象诉说着过去，因为我曾经在这院里住过，但当时住过的窑洞已拆除，由常有的儿子红吉盖了几间新窑，想找红吉，只见到他婆姨，很痛苦地说红吉已经故去，是上个月突发心肌梗去世，才50出头。红吉原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患过小儿麻痹，一只脚有点瘸，他早早走了，叫人伤感。沿着村里的路前行，见到了原饲养院的两孔旧窑，后面原是牲口棚，现早已没了牲口，已建房住了人家。问原来的饲养员李补青情况，他是春刚的大伯，说还在已85岁，在村里属高寿的，但现在病得厉害快不行了，在他儿子英寿家住着，一会儿可见到。饲养院上方是李三儿家大门，已无人住了，三儿与其子长生已故去，后代迁往他村，人去屋空，岁月悠悠啊。三儿旁边是李有生家也没人了。走几步碰了栓驴和小驴，这哥俩终生未娶，不是不想娶而是没条件。栓驴在抗战时期日本人来村扫荡时被打了一枪击中臂膀，差点要了命，但现在已活到80多了，在村里算长寿之人了，应了大难之后必有后福的名言。这哥俩是五保户，享受着每年一千元的补助，在山区也将就能生活了。在往前见到了李福生和春苗，住在一排砖房里，这是后来盖的，我们在时还没有。李福生是李有生的弟弟，有生已去，福生健在。春苗原是赶大车润月子的婆姨，但当时我们在村里时听说她还是李福生的情人（现在的叫法），人们议论他们之间还有了孩子，只是润月子太老实，不知道当时他是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反正没与福生闹翻，如今润月子已作古，春刚支书告我福生、春苗虽没正式结婚可在一起住了，真成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下村的顶头是原老村长李应福住过的窑洞，还有烈属风清家的窑洞和刚来时男生住过的房子。现在此处只有应福儿子李有明的临县婆姨换鹅一人居住在老应福的窑洞里，有明也在60岁时故去。风清与她的丈夫早已离开人间，孩子们也嫁到外地，窑洞空空，一片凄凉。男生住过的大房里堆放杂物，无人理睬。触景生情，思绪万千，40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不堪回首。女生住过的窑洞在刘安定院里，刘安定的兄弟有在青岛当解放军海军师长的，有在县城当人事局长的，都是老革命，有如此背景，所以他的窑洞在当时算是好的了，可现在已空无一人，刘安定与其子刘海明作古多年，其女俊柳嫁到平原地区村里，不再回来了。女生住过的窑洞凄残得挂着把生锈的铁锁再无人问津。下面的原李卫恒家更是悲惨，已是一片废墟，窑洞倒塌，院内荒草凄凄，卫恒是位1938年加入中共的老党员，但一辈子在村里当着农民，四清时曾被错误地开除党籍，后平反恢复，最大官职至大队党支部支部委员，如今人死屋塌，一生炎凉呀。然后我们又去了上村到了原聋老汉的儿子喧儿家，他家收拾得挺干净，还是新房，说是他外出打工的儿子给盖的，他的哑巴媳妇也收拾的挺利索，原来聋老汉家很困难，窑洞很脏破，喧儿只是队里羊工，现在他过上了好日子。随后还见到了扣蛮，这位当年能担200多斤的壮汉，如今也是病魔缠身，他认出了我，很高兴，他说他脑子出了毛病，就是我们常说的脑血栓。他的弟弟俊蛮出去放羊不在家，没有见着。这时已近中午，春刚已备好午饭，在公路旁一处将要办养殖场的工棚里就餐，养殖场是由原我们在时的大队长李四货的女婿个人承办，原在另外地方，因国家征地才找这地方修建。由于早打了招呼，春刚叫人从城里捎来了酒肉，还叫来了村长一同就餐。村长是上庄村姚家背人，后来迁来的，我们以前不认识。吃饭时，春刚提出能否把找机会把上庄村宣传一下，能找到投资的更好。我说听说上面的庆城村要办旅游生态村，建议能否和他们一同办。春刚有些不愿意，他想自己把上庄搞起来，有些抱负。他说村边的寺沟可以开发。我问寺沟有什么开发价值，他说有座龙王庙，寺沟因此得名，还有泉水，泉水一年四季不冻，冬季还热气腾腾的。我说插队时去那儿给羊工送过饭，觉得那儿树很少，春刚说现在满山都是树，我来了兴趣提出饭后去寺沟看看。吃饭时有一妇女进来，问我是否认识她，我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名字，她告我叫英香，饲养员李补青的闺女，李英寿的妹妹，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她说对当时插队生XXX 、XXX印象很深，对我不怎么记得了。他已嫁到平原地区的村里，这次因父亲补青病重回来照顾。我开玩笑地说当时在干活时经常看到她与某插队生聊的火热，要我们真的在农村干一辈子革命可能那插队生就娶了你了，你那时可是村里漂亮的姑娘哦。她哈哈大笑说那就好了。我又开玩笑说我回北京一定跟那插队生说英香还想你呢，她又呵呵笑个不停。这时气氛真是其乐融融的。饭后我去了英寿家，他在路边盖了几间房，用抽水机抽河水给来往的货车加水，还承包了对面的山上十几亩地，种着谷子。进屋里，补青躺在炕上，骨瘦如柴，已不醒人事，85岁老人了，看来英寿他们不想再花钱抢救了，只等最后时刻的到来。

从英寿家出来我们来到了寺沟，一看山上并没有多少树，有些树也是后来人工种的，整个大山荒秃秃的，满山遍野荒草凄凄，听说那龙王庙也成了废墟，不知是哪个年代人们求雨盖的。看来开发价值不大，不过寺沟那股水到是清澈，水从一山石中流出，蜿蜒流入涂河，水中有水草，春刚说这水冬天冒热气，水中水草还碧绿着，还说这水含硒，是妇女下奶的良药等等。春刚特想叫知青为第二故乡出把力，我答应尽力而为。

从寺沟回来我就要告别河峪了。 开车到了村对面的公路上，用相机照了当年知青的菜地，挑水的地方。当年河边修的那个七一井，如今外墙还在，但里面井已干涸，因为水位下降了，这是当时我引以自豪的事情，因为是我出的主意，得到大家响应，并解决了下雨吃水的困难问题。我还登上山拍了村景照片，模仿38年前那张村景照片的拍法，用数码相机连拍三张，回来电脑里合成，可新旧对比欣赏，只是这次我时间紧张登的位置低些，但拍得效果及合成效果还可以，给大家提供了新旧对比的素材。

车缓缓离开了河峪，回头再望，心中怅然，这个小山村面临着自然消亡的境地，老人已故去，年轻人都去了城里，全村现在常住的只有20来人，且已至暮年，纵有李春刚支书的雄心壮志，想开发上庄把外出的人们引回来，但终究抵御不了社会的变迁，环境的制约，而且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开发的优势。我们当年用青春贡献把汗水洒下的地方可能要与我们永远永远地远去了……

作者简历

陈兵，1951年5月生于北京，现任北京市市政三建设工程有限公司办公室主任，高级经济师。1964至1968年在北京大学附属中学就读，因"文革"中断学业，1968年到山西榆次县石圪塔公社上庄大队侯峪小队插队，1971年到临汾铁路分局任养路工、机关干事、铁路中学教师等，凭自学取得大专文科毕业证书。1990年由晋返京工作，近些年来在各种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小说、诗歌、新闻报道近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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