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法国大革命——对民主的历史思索
2009年07月14日 02:23 】 【打印0位网友发表评论

列宁对此进行了进一步的发展。他认为,无产阶级代表着历史的意志,但仅仅是潜在的,它必须由马克思主义的先锋队(精英的另一种形式)改造和组织起来。先锋队必须将先进的思想“灌输”到无产阶级中去,因为无产阶级自身并不能自发地产生先进的科学思想——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的规律是存在的,但必须通过这个机敏的精英集团去发现,去理解。历史并不创造自身,它是由人创造的,当决定性时刻到来时,必须即时举行革命。被精英组织起来的无产阶级先锋队,在民主集中制的基础上,有极高的效率和坚强的意志,能够领导这种革命并开拓社会主义的新纪元。列宁坚决反对西欧社会民主党人通过议会斗争获取胜利的做法,认为他们已经被资产阶级的民主腐蚀了。不是通过民主的方式,而是通过计划周密的革命,无产阶级才能完成自已的使命。12

当列宁和索雷尔从革命的意义上否定了民主的价值时,另一批学者则从其他的角度在做同一件事。作为一个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承认政治非理性方面的重要性并将其作为自己研究的主要领域。他对社会与国家的历史发展以及政治领导的形式十分关注,并提出了著名的合理化原则。他的合理化合义是指事物发展的一般趋势朝著组织化和有秩序、有规则的发展过程,并认为这是一种人类历史的普遍原则。无论从何种浪漫主义或神秘的形式开始,这些事物最终会成为一种稳定的例行过程。例如,音乐从一种艺术成为一种科学,政府则成为官僚机构。在这一过程中,自发的冲动消失了,人们不再抱有幻想,老练的专家取代了自由的精神,于是,现代社会便丧失了它最伟大的灵魂,产生出一大群公务员式的小人物而不是英雄,与此同时,效率获胜了。但是,权威的组织化与官僚化也有其限度,它不能应付紧急情况,只有在稳定时期才能协调地工作。在危机时刻,我们则需要一种完全相反的领导,韦伯将其称之卡里斯马,伟大的人物出现了,通过他的个人魅力和天才指挥人们渡过历史的难关。而当危机过去,卡里斯马的创造性又逐渐被制度化,最后成为老一套的例行公事。事实上,我们恪守的习惯与传统都是昨日非凡人物的创造,而我们自己却不知不觉丧失了这种创造的精神。13

韦伯的结论是十分明显的,是英雄和杰出人物,而不是平庸的大众在创造历史。因此,他实际上是从社会学与合理化的角度,证实了尼采超人思想的“合理性”。在尼采与韦伯的基础上,正式提出精英理论的是莫斯卡与帕雷托。与韦伯等人稍有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不仅重视对社会学的微观研究,而且特别强调统治精英的作用。自近代初期,就有不少知识分子期望,随着民主的到来,社会将由“人民”进行统治。但帕雷托与莫斯卡却指出,选举出来的精英与传统的统治者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政府只能是适合小部分人工作的机构,而且永远有一种向独裁和寡头发展的趋向。只有统治阶级内部发生的纷争,才是人民自由的唯一可靠来源。帕雷托认为,一个社会总是分为两类人,一类为狐狸型,狡诈、大胆、机敏、迷恋于创新。另一类为狮子型,踏实、保守、尊重传统,喜欢靠实力而不是靠机敏办事。两类人都可能上升,当代表对制度和思想进行创新和重组的基质占优势时,狐狸型的人上升,成为统治者;当代表崇拜、捍卫现存秩序冲动的“保持群体的基质”占优势时,就会把狮子型的人推上台。而一个社会最理想的状态则是在两类人物之间保持一种平衡。此外,也可从另一角度将社会分为两类人,即杰出分子与非杰出分子。杰出分子又分为执政型与非执政型,非执政型杰出分子即指各行业中上升到顶端的成功者。因此,既有律师和工程师中的杰出分子,也有小偷和妓女中的杰出分子。引人注目的是,帕雷托完全用一种动态的观点来分析这一现象,他认为,这些杰出分子不是固定不变,而是不断循环,每个社会都是个人不间断地从下层上升到上层,因此,每个杰出分子最后都会归于消灭。这样,他就提出了他的一个著名论断:“历史是贵族社会的坟地”。凡是想阻止杰出分子循环的社会都会停滞和凝固,最后不可避免地毁灭。帕雷托相信杰出分子的循环同人们积累财富的容易程度成正比,因此,一个自由企业的资本主义制度最有利于社会的福利。14

当然,帕雷托最关心的仍是占统治地位的杰出分子,不论如何流动,始终有一部分杰出分子处于执政地位,他们的行为对社会至关重要。所有的执政集团都兼用武力和承诺来进行统治,但武力应占首位。他认为,当一个统治集团不能用强制来进行统治时,它就应被推翻,由另一个愿意用武力来统治的集团取代。这个新阶级不仅推翻了旧的杰出集团,而且还从肉体上消灭掉其中的一部分,这是执行一件有益的公务,为社会去掉一块腐肉。因此,帕雷托认为在某种悄况下使用暴力不仅是必须的,而且是正常的。帕雷托在反对迷信、虚伪和成见以及提倡社会科学的客观态度上都起过十分重要的作,然而,他与莫斯卡却不约而同地反对民主制度,强调政治行为属于非理性的性质,都认为智力活动是由少数杰出人物垄断的。帕雷托与莫斯卡的看法绝不是孤立的。

在二十世纪初,他们表达了一代“文化失望”的知识分子的心声:他们都对民主感到失望,谴责新的大众野蛮主义的入侵。于是,认为社会就是应该不平等,上等人就是应该统治下等人的呼声日趋高涨。而米歇尔斯的“政治寡头铁律”的出笼,则标志著这种思潮发展到丁一个新的高峰。米歇尔斯是韦伯与帕累托的朋友,他认为他最伟大的贡献是发现了“政治寡头铁律”。他宣称这是“历史铁律中的一种,这一铁律是最民主的近代社会和这些社会中最先进的政党都没有能够逃避的”。构成铁律的基本因素是组织的成分。在近代社会中,没有任何运动不通过组织而能成功,而组织实际就是“政治寡头”的化名词。由于运动的扩大组织也相应膨胀,必然要委托一个内层官员和领袖担当起越来越多的职能,而普通成员则逐渐丧失了他们直接选举和控制官员的机遇。结果这些官员获得越来越大的权力和行动自由,可以获得意想不到的新利益和特权,于是他们拥抱自已的既得利益决不放手,而组织最初的宗旨完全被抛到一边去了。这在工人阶级政党和工会运动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另一个重要因素则是群众的素质。米歇尔斯认为人类的大多数是迟钝、冷漠、有劣根性的,他们需要领导.甚至愿意舔压迫者的靴子,领袖们很容易利用这些特性来使自己继续当政。他们可以通过漂亮的讲演来煽动群众拥护自已的激情,也可以装作受迫害来博取群众的同情,还可贪天之功装作顶天立地的英雄来征服群众。由于这些因素在加强寡头政治的力量,社会改良运动的进程几乎变成一种讽刺。国家除了是一个少数集合的组织而外,绝不能是任何别的束西。改革家们可以为社会改良的崇高纲领而奋斗,但远在他们达到目的地以前,一切领导集团所共有的罪恶将袭击他们并把他们征服。于是,米歇尔斯得出了他的一个著名论断:社会主义者可能胜利,但社会主义绝不可能获得胜利,因为,社会主义“将在它的皈依者取得胜利的瞬间归于湮灭”。革命确实在发生,暴君也常被赶下台去,但新的专制又接踵而至。于是,理想主义者往往会失望,因为世界无情的运转似乎总在毁灭人类的梦想。寡头、精英、超人、先锋队,以及创造性的少数,在1914年前的欧洲政治分析中成为常用的术语,对暴力和强权的崇拜成为新的时尚。这的确有点奇怪,因为自法国大革命以来知识分子渴望的民主进程当时正在大部分西欧国家节节推进。当胜利的曙光初露时,知识分子反而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心情,米歇尔斯的“政治寡头铁律”最集中地表达了这一点。

而当大战爆发,在战争中生存下来的知识分子又后悔反对了民主,因为在战争结束期间,政治的革命和反革命同时摧毁了民主,并产生了更加令人恐怖的政治制度。以至米歇尔斯在比较了所有的政治制度后,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应该选择民主制度,因为它是所有恶魔中邪恶最少的一个。”

对欧洲知识界对民主认识这一曲折历程的反恩,我们也许不难得到这样一些有益的启示:

①自由相对民主而言,属层次更高的范畴。从这种意义上讲,民主是一种获取自由的手段,自由才是最终日的。正因如此,在某些能保证人们社会与经济自由的国家与地区,尽管长时期没有民主,社会却照样可以发展得繁荣昌盛,香港就是这样一个“无民主有自由”的显著例子。

②自由,从个人享有的角度看,只要它不触及他人的利益,就是无限的,而民主却是有限的。这有两层含义:其一,只要个人参与了某种民主程序,他就得按秩序行事并遵守这种程序所做出的决定,换言之,他的自由受到了约束;其二、正因如此,对民主应该进人的领域必须进行限制。在一些完全和本来就属于个人的范畴的事,决不能让民主“侵犯”。例如,个人的隐私权,无论是通过专制还是“民主”的方式,都不得予以侵犯。

③民主不是一种绝对理想的制度,要避免民主的弊病,最重要的措施也许是从精神和物质两方面帮助大众“脱贫”,使他们不致用手中的民主权利去交换别的什么东西。从这个角度上讲,民主是一种“富有”的产物而非贫困的结果。在贫穷的基础上,即使建立了民主制度,也往往是畸型和不能持久的。富裕不会自动产生民主制度,但它却经受得起实现民主的“折腾”,支付得起实现民主的代价。如果说经济发展与政治民主是实现现代化不可避免的过程,那么,前者显然应置于更优先的地位。“穷折腾”误国误民,己为中国1949年以来的历史所证明。

④实现民主是一个与传统契合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具有传统文化载体与新文化开创者两重身份的知识分子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其代表人物的价值观念和理论导向某种程度上决定著民主进程的命运。民主从本质上讲,仍然是一种“精英”的思想,而不是真正的“民众”思想。

西方知识分子百年前对民主的这一场曲折的认识,反映出知识分子自身的一种两难处境:那就是他们既不愿放弃对作为一种理想的民主的追求,又不愿放弈自己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精英的责任:即要教化民众、领导民众、使民众按照自己设计的理想道路前进,而不是真正心甘情愿地跟在群众后面,按大多数人的表决行事。这两种角色常常是相互矛盾的。因此,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例子,当一些知识分子不能扮演好的民主斗士的角色时,往往会很容易地转变为暴君和寡头的拥护者。面对具有几千年封建专制传统的中央大国,对于一向具有深沉的历史与社会责任感的中国知识分子而言,如何摆脱这种双重角色的困境,决不是一个容易解决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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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不详   编辑: 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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