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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第一钢厂”60年浮沉
2009年08月08日 17:54经济观察报 】 【打印已有评论0

开端时代:孟泰

“出铁的钟声响了,几个有经验的老工人操着长长的钢钎,朝着出铁口猛力捅去。瞬间一条金色的铁流奔腾而出。人们望着这滚滚的‘金龙’,在瞬息沉默后,突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出铁啦!’‘出铁啦!’”

这是一位鞍钢工人记忆里的一天——1949年的6月26日,共和国的钢铁史就这样开始了。

时隔六十年后,那座曾经让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朱德、陈云等无数领导人兴奋不已的炼铁炉依然矗立在那里,它比我想象的要高大不少。它的四周被一片充满现代气息的机器、管道所环绕,不时有穿着工服的工人和轿车从它身边经过。曾经在它跟前挥汗如雨的工人们现在都已退休,甚至不少人已经不在人世。他们中大多数的后代们,现在坐在宽大而干净的操作间里监视着平静的电子显示屏……他们中有的人,还在为一个月前的一个外国媒体发布的排行榜感到失落,“沙钢都进500强了,我们没进去”。

这是2009年的8月的一天,鞍钢集团鞍山钢铁公司厂区。

60年前,“整个鞍钢从南到北,四五里地的中央马路上看不到几个人,路两旁枯草过人;架在半空的瓦斯管道都生了锈,有的还裂了缝,上百个大烟囱没有冒烟的,有的上面架起了老鸹窝,炉台上下,齐腰深的荒草里常常跳出野兔子。”再早一些年份,这里应该是另一番生产的景象,1916年,日本人在此建造了“昭和制钢所”,战败后,国民党一度控制了它,并更名为“资源委员会鞍山钢铁有限公司”。1948年,国民党溃败,共产党接收了这座工厂,并在年底复工。

在老鞍钢人的印象中,新中国的鞍钢是“捐起来的”。1948年末,准备复工时,当地政府主旨开展了献交器材运动。这些器材在战争年代沦落民间,有的是被偷走的,有的是被搬走保护起来的。当时政府成立了两个委员会,一是“物资清查委员会”;一是“献纳器材委员会”。并颁发了《物资清查条例》和《献纳器材条例》。规定凡是主动献纳器材的,根据价值给与一定奖励,奖金的最高额相当于现在的三千元左右;凡是私自转移,倒卖或隐藏国家物资不报的,根据情节给予不同程度的惩处。

仅仅捐献还不够,最初组织起来的第一批工人还需要处处回收和拣拾散落的零件。这里面有一个人,“热爱工厂胜过自己的生命。他领着工友们起早贪黑,从地上到地下处处回收,不到两个月,就拣了足够修复三座高炉的器材。他还用破铁板搭起个小仓库,把随时捡到的‘宝贝’放到里面”,这就是后来著名的“孟泰仓库”。

孟泰的工友后来回忆说,“不论是刮风下雨,也不论是白天黑夜,孟泰跑遍了几十里厂区,抠备件、扒铁堆,小到螺丝疙瘩铜线头,大到几十上百斤的管件水门,只要有点用场,他都不放过,手提肩扛往回弄。手擦破了,脚冻伤了,眼睛熬红了,身体累瘦了,他也不叫苦,从不喊累。”孟泰成了鞍钢和全国的典型,鞍钢后来的工人为他专门竖立的铜像,立在此后鞍钢最高领导层办公的“小白楼”之前。鞍钢今天的工人说,是孟泰精神创建了鞍钢。在1949-1952年间,鞍钢累计生产生铁211万吨、钢191.9万吨,钢材109.9万吨。

这是共和国的第一个钢铁厂。1952年,国家提出了“全国支援鞍钢”的口号,建设鞍钢被列为国家工业建设的“重中之重”。以无缝钢管厂、大型轧钢厂和7号高炉 “三大工程”为重点,掀开了全国大规模建设的序幕。按照鞍钢人的说法,当时全国一半以上的钢铁都由鞍钢供应。

1954年,作为“一五”计划的重点任务,国家决定建立包头钢铁公司(时称五四钢铁公司)和武汉钢铁公司,按照当时国家的设想,他们将和“鞍钢”一起成为三足鼎立的大型钢铁基地布局。鞍钢再一次扮演了“长子”的角色,根据当时冶金部的决定,鞍钢几乎承担了包钢和武钢最初的所有的人才培养和输出计划。在此后的多年时间里,鞍钢一直都承担着两家集团的人才培养和干部培训任务。

现在,几乎每一个鞍钢工人都会用一种自豪地神气对人宣称,鞍钢与两家钢厂的渊源,尽管他们中很多年轻的工人至今还都没有去过包钢和武钢,但是他们依然会告诉每一个人,“没有鞍钢,就没有包钢和武钢,也就没有中国的钢铁工业”。

时值今日,包钢已经被中国钢铁企业排名中真正第一的宝钢收购,而武钢发展也已经超越了鞍钢,产能达到了3000万吨的规模。在过去的几年间,无论是产能、销售还是企业利润,鞍钢都已经落后于宝钢和武钢不少。

在二十世纪90年代之前,鞍钢仍然一直是中国钢铁行业的领头羊。这种“中国最大”、“中国第一”的光环从1948年开始便笼罩在鞍钢的身上,在四十多年间,这种与生俱来的荣誉感依然让他们感到骄傲,孟泰、王崇伦的出现,满足了最初的整整两代鞍钢人的虚荣心。

转轨时代:刘玠

时代很快就变了。1993年11月11日-14日,十四届三中全会举行。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1994年1月,中国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各项配套改革方案同时实施,改革方式是“整体推进、重点突破”。给鞍钢带来阵痛的转轨时期到来了。

在由“计划向市场”转轨的最初时期,鞍钢实行的是“双轨制”,即国家保持鞍钢的一部分计划任务,对计划之外的产量和产品销售,为鞍钢所有。时代就这样开始变了,在原本的计划体制下,钢厂目标是“产量至上”,生产的钢材品种,不看质量,只看数量能否达到国家下达的计划指标。实行转轨之后,钢厂除了完成国家的计划外,还需要自谋生路。市场突然变成另外一副样子,原来求上门来求钢材的经销商,现在开始挑剔了。时至今日,鞍钢人依然热衷于向外界讲述当年的一个笑话,当时鞍钢生产出来的汽车板卷,由于质量太差,飞边卷沿,连麻雀都不愿意往上面落,因为怕夹脚。

1994年的鞍钢,合同严重不足,资金短缺,发不出工资,高炉被停产了两座,人欠货款138亿元,欠人货款86亿元,濒于破产倒闭。鞍钢近50万人,只靠800万吨钢、600万吨材生存。鞍钢开始拖欠职工工资,甚至扣抵工资作为企业的运转资金使用。1994年以前,鞍钢职工的工资是每个月初发放,但是在1994年,工资发放的时间被滚动推迟到月底。直到现在,鞍钢职工的工资发放时间,一直保留着月底发放的习惯。在鞍钢的鞍山老厂区,一条虹桥穿城而过,虹桥的东边是鞍钢主要领导层的家属区,西边是工民区,北面是鞍钢主厂区,南面则是鞍山市区。看不到未来的鞍钢人,编排了段子嘲讽日趋没落的鞍钢:

“站在虹桥往东看,一群贪污犯;

站在虹桥往西看,一群穷光蛋;

站在虹桥往南看,一群小商贩;

站在虹桥往北看,鞍钢要完蛋。”

就在这个时候,鞍钢60年发展史上颇有争议的人物出现了——1994年年底,五十一岁的刘玠空降鞍钢,担任鞍钢总经理、党委副书记。此前一年,另外一位鞍钢人——39岁的张晓刚从钢铁研究院毕业攻读博士归来,担任鞍钢钢铁研究所钢材室副主任。

在龙春满的描述中,当年刘玠的到来是这样的:当年,时任武钢总经理的刘玠刚刚通过了相关组织的考察,原本准备担任湖北省副省长。一天,他突然接到中组部的紧急电话,要其急飞北京,当时的刘玠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实际上,经过国务院、冶金部和中组部的商定,刘玠已经被选定为鞍钢的总经理了。对于这一调动,最初的推荐人是时任冶金部副部长兼任鞍钢党委书记的吴溪淳。

1995年,刘玠在北京人民大会堂被一个记者问道,“国有企业不改造,装备落后叫做等死,搞改造,要借钱,付不起利息,叫找死,你怎么看?”刘玠回答说,“既不能找死,也不能等死,我们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子来。”

鞍钢集团前任总经理刘玠在总结时说,宝钢是国家给了近200亿元的资本金,武钢是国家给了一条1700轧机,首钢是国家给了一个产品的销售权。鞍钢是既没有国有资本金,又没有自销权,而且又是一个老企业,给国家贡献了700亿的利税,剩下的都是落后淘汰的设备。

困于资金牢笼的鞍钢,曾多次向国务院打报告,甚至直接找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朱镕基先后在鞍钢的报告上批示两次,第一次是:“鞍钢资本金注入的问题需要统筹良策,予以研究。”没过多久,又有第二次批示:“鞍钢资本金注入问题,看来国家计委、国家财政部难以通过。唯一的途径是发行股票,到香港上市。”这两次批示意味着,鞍钢只能靠改革走股份制的道路,到市场上融资。但是当时的鞍钢面临的是亏损的局面,整体上市根本不可能。刘玠的思路是,将鞍钢比较优良的资产打包起来,实现部分上市。按照当时的清算,鞍钢比较好的资产是:一条从日本买来的二手厚板轧机、一条从美国买来的二手线材轧机和一条从德国买来的二手冷轧机。就这样,刘玠手中握着“三条二手货”,开始了鞍钢上市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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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向东 编辑: 李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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