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民族地区,中国古代的成功政策叫做“羁縻”。所谓“羁縻”:就是对民族地区和各民族百姓及部族上层,一方面要“羁”,用军事手段和政治压力加以控制;另一方面用“縻”,以经济和物质的利益给予抚慰。在合适的条件和时机下,再行“改土归流”,使之成为中央政府令行禁止的直辖地方。今日所谓“民族地方自治”,也大抵是对这一政策的一种借鉴与继承。不要小看这个“羁縻”,你要有决心、有信心、有手段、有魄力,是你的就绝对跑不了,你要有耐心,要容得人家有那么一个发展阶段、适应阶段,水到渠成了,“羁縻”地区自然就变成了天朝郡县,土官也会换成流官。千万不要性急,性急了,超越阶段则愈速不达,后患无穷。宋朝初年李继捧献“定难五州”,便是最好的例子。
定难李家自李彝兴开始,子光睿、孙继筠皆无愧大宋,谨慎朝贡、兴兵助战,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太祖皇帝对他们“皆因其酋豪,许之世袭”(《宋史·张方平传》)。具体地说,就是认可当地推举的少数民族首领,让他统管自己原先所辖的州县,然后加官晋爵,让他们世代相沿袭。“恤其家属,厚其爵禄,听其召募骁勇以为爪牙,凡军事悉听其便宜处置”。基本就是民族自治了。赵匡胤其实是学的早在唐太宗时的办法。虽都是节度使,包括据有府谷的折氏,这些外族节度使在政治上所享有的优厚待遇与内地将帅差别很大,这便是内外有别、区别对待了。故而宋初的宋夏问题并不突出,相安无事。“太祖之兴,虽不勤远略,而向之陆梁跋扈而不可制者,莫不竭忠效节,虽奔走僵仆而不避,岂人心之有异哉?良由威德之并用,控御之有道也。”这“控御之道”,就是正确的民族政策。
太宗得位不正,急于立威兵事,恢宏祖业,光大华族。做为结束战乱,扫平宇内心的二任帝,他老先生心下里难免没有想仿效唐太宗的意思。这本也是一件好事,匡义“沈谋英断,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于是我们看到了,“既即大位,陈洪进、钱俶相继纳土。”继而讨灭北汉、俘刘继元、毁太原城。在这个意义上讲,五代十国的最终的终结者还是赵匡义。但在“定难五州”问题上,太宗不是去调解党项人的内部矛盾,而是采用取消定难军政权的做法,明显是错误的。
先不说这种做法,是否与上述的太祖时期,对待少数民族地方政权的既定方针相背。这个错误,在政治上就先失一招。定难李家累积战功,无负赵宋。在鞭长莫及,势力远未能完全掌控定难局势的情况下,贸然轻开边衅,乘人之危,取消“许之世袭”。这在道义上是站不住脚的。何况继捧献地,并非真献,本该仍“恤其家属,厚其爵禄,听其召募骁勇以为爪牙,凡军事悉听其便宜处置”,正可在党项人里树立天朝威信,安定西北番夷之心。而太宗皇帝却不察真伪,断然收取五州。结果激化了西北民族矛盾,前门驱狼后门进虎,李继捧去了,李继迁来了。前者尚可制约,后者就是个极其顽强而难以对付的敌手了。平白替李继迁做了一桌酒席,剪除了党项族内相对温和派,让具有绝对野心的酋豪趁势叛宋自立。作为族内的强硬派,李继迁早有统一党项民族,坐大西北势力之意,只是苦无时机和号召罢了。这下好了,一切都有了。于是以夏州为中心,东北到府州、麟州,西南到环州、镇戎军,西到大河两岸、贺兰山下,北到河套九曲的党项人,在所谓“民族存亡”的问题上找到了共同点。大宋呢,得五州而乱六路。自此终宋之时,西北边防岁无宁日了。
作为军人和政客,大致是要读中外两本兵书,一为东圣孙武子十三篇兵法,一为西圣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我们这里要说说的是《战争论》。为什么读它?卡尔·冯·克劳塞维茨将军没打过什么仗,可他使战争成为了一门哲学,使自他之后读《战争论》的军人、政客,以及许许多多的普通读书人,用一种哲学的角度来思考战争、反思战争,反思战争与政治的关系。各国政治家都习惯引用他的著名言论,“战争是政治的继续”;可所有军人,都喜欢克劳塞维茨紧接着说的另一句名言,“战争是无限制使用暴力”。在“定难五州”问题上,战端一开就没有什么正义可言了,打赢了就是正义!何况,李继迁领导的对宋战争,不仅使宋朝沿边人民损失惨重,而且还直接损害了党项人的利益。故而,尽管对于恢复和巩固民族地方政权,使党项族雄居西北起了重要的作用,但就其性质而言,则并不具有正义性。
李继迁是个高明的对手,他把“和”与“战”都作为一种手段,久战力疲则用“和”,搞搞和平攻势,展示一下新版本的“西北和平路线图”;力量继续得差不多了,从宋人那里的赚银子的也不少了,就立刻对宋朝的边塞军州搞“定点清除”。这是夏人的既定主张,我们看这场百年战争都是如此。在此形势下,宋朝只能破釜沉舟,坚决打下去,打出一个和平才好。因为连年战乱,党项人也拖不起了。党项人的“掠夺式战争”,也是可以克服的。可是新任皇帝赵恒却派想和继迁议和了,这“和平”的条件极其诱人:“割河西银、夏五州与之”!出这主意的是著名的诗人——王禹偁!这一割不要紧,便开了割地求和之先例。而至此,对于李继迁,他梦寐以求、混牵梦绕的恢复祖宗基业,重振定难五州的夙愿,已完全实现。但“定难五州”并非他李继迁的最终目标,五州岂能容得下他?他的最终目标是开疆扩土,雄霸西北,建立西夏国家,与宋辽争霸。
割盲肠,老舍先生认为基本可以算是一件好事,再不会“自己放了警报”;割胆囊,吾友李老师认为那是一件最终可以解脱的幸事,再不会疼得满地打滚、热泪盈眶;割包皮,同学丁君认为完全是人生中的一件爽事,自此“成人”矣。可割地求和的“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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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党人碑
编辑:
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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