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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银河:我外表平静,内心狂野

2013-05-15   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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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历史不好说

李银河是谁?中国最知名性学家,王小波妻子。她本人,单从外表看,既不漂亮,也不前卫,甚至不修边幅。她怎么能成为王小波的妻子?怎么会是“中国波伏娃”?

那是你赋予的李银河,你眼前的才是真正的李银河。

1997年4月11日,王小波因心脏病突发病逝,李银河正在英国剑桥,回来的一路心跳过速,异常痛苦。15年后,4月10日,李银河向凤凰网再谈王小波,出奇的平静,“死对我来说不是特别陌生的事情”,从小对着宇宙思考人生的李银河早已看开人世间的痛苦。

“王小波的老婆是个女共党?!”当年王小波的同学得知李银河是党员一阵诧异。出生于共产党世家的李银河,受家庭熏陶,怀揣理想主义毅然入了党。可如今,对越来越多动机不纯的人入党心痛不已。

李银河是社会学家,不是性学家!“大家集中在性上,实际上这是他们的兴趣,不是我的兴趣”。呼吁同性恋婚姻合法化,主张卖淫合法化,呼吁取消聚众淫乱罪……每一次,李银河都被推倒封口浪尖,“中国要是杀人不犯法的话,我真想一刀捅死你”,面对诋毁,李银河更多是替诋毁者脸红而已。

2月底,李银河正式从社科院退休,她说自己要开始真正的生活,像梭罗那样去过每一天,让每一天充满身体的快乐和精神的快乐。现在她正在写一部类似理想国的小说:在一个没有战争、没有军队、没有谋杀、没有贫富差距、没有婚姻制度的社会里,每个人每天只需工作三四个小时,不能有的人累死累活,有些人养尊处优坐拥好多财富……

李银河,真的是一个外表平静,内心狂野的人。

4月10日,凤凰网资讯深度对话李银河,走近社会学家、理想主义者,而不仅仅是性学家、王小波妻子的李银河。

对话主持:陈芳

一、王小波妻子李银河

死对我来说不是特别陌生的事情

自由谈访谈:你相信宿命吗?

李银河:不太相信。很早我就有一个想法,人所有的就是他所要的,你现在的生活状态,不管是好是坏,就是你所要的。人在本质上应当是自由的,福柯曾说过,人其实比他想得要自由得多,你完全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没有谁规定你非得怎么生活。

自由谈访谈:4月11日(编者注:1997年4月11日,李银河的丈夫王小波因心脏病突发辞世),每年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怀念王小波?

李银河:都是去扫墓,明天(4月11日)一早去扫墓。

自由谈访谈:扫墓的时候会对他说什么?

李银河:不会的,那样太戏剧化了,扫墓的时候说什么话什么,都是电影里编出来的,什么话平常不能说啊,非得那会儿说。

自由谈访谈:对你来说,已经归于正常了?

李银河:对,基本上挺正常的。

我挺能自我修复的,死对我来说不是特别陌生的事情。特别小的时候,我就经常想宇宙、人生这些东西,整个宇宙有好多天体在游荡,地球上的每一个人像小蚂蚁一样在那儿爬来爬去,大概也就几十年的时间,而在这之前、之后则是完全不存在的。有些人,像小波这些人,会在人类的记忆中活一段时间,但最终地球也会热寂,所有的一切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样想想的话,一般的人世间痛苦,就比较容易过去。

连他1800种毛病都爱

自由谈访谈:王小波爱上你,说是你给了他那种“山呼海啸般的响应”,那大概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李银河:我觉得这个响应指两个方面:一个是对他的爱的响应;一个是对他文学才能的响应。他是一个很有文学天分的人,但没有人能看出来,我看出来了,而且给了他应有的评价。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山呼海啸的响应。

自由谈访谈:从你们来往的信中,感觉到王小波追你,爱得很炽烈。

李银河:那肯定是了。当时我跟他,从世俗看,社会地位差得不是一点两点,我在中南海国务院研究室工作,当时和同事发表了一篇关于民主与法制的文章,在全国都很有影响(编者注:1978年11月13日,中青报发表李银河与林春合写文章《要大大发扬民主和加强法制》,之后被人民日报等转载。虽有时代烙印,有评价称具有划时代意义),有点像政治新星吧。他当时只是街道工厂的一名工人。

最早他爱上了,后来我也爱上了,他的心灵太美好了,也太会表达了,你想想一个文学家,好家伙。

自由谈访谈:你在选择他时,当时有考虑过世俗的标准吗?婚后能够完全不被这种世俗的东西所限制吗?

李银河:王小波说“真正的婚姻全是在天上缔结的”,跟世俗标准应该是最远的。可实际上激情并不能一直保持,必须激情变成柔情,婚姻才是比较稳定的。激情像火,柔情就像水,不能老燃烧,老燃烧会把人烧焦的。婚姻里,激情最后都会变成柔情,甚至慢慢变成亲情。

自由谈访谈:你们的爱情有没有遇到一些考验或者挫折?

李银河:最早有一次要分手,嫌他不好看。我说要不咱算了吧,把他气坏了,给我写了一封疯疯癫癫的信,说是不是以后要建议所有女孩谈恋爱时都戴上墨镜。我说他长得不好看,他说你也并不是那么好看。后来就继续好吧。

自由谈访谈:你的父母,人民日报的两位老人,他们对王小波的态度如何?

李银河:我妈有一阵特反对,主要是觉得他思想特别出轨,觉得他不安全、危险。我思想上属于比较正统的,他是比较离经叛道的。当时老是搞思想批判、斗争,所以担心我跟他不安全。这点我倒没太在意,因为批判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再一个我跟他观点越来越一样。后来我爸跟我妈说:是她谈恋爱还是你谈恋爱?

王小波气得够呛,说怎么每找一个女孩,后面就跳出一个老妈妈,像个老母鸡护着那小雏似的。

自由谈访谈:今天再看,在你眼中,王小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李银河(沉思,缓缓道出):非常浪漫,才华横溢,憨厚,特别的懂得爱、特别会爱。

自由谈访谈:你最爱他哪一点?

李银河:干嘛非得比较,他是作为整个一个人,他的人、他的性格、他所有的思想、他的生活方式、他的向往,用王小波的话讲,连他1800种毛病都爱。

自由谈访谈:而他至今被怀念,更多源于他文学中的启蒙。

李银河:对,他的杂文里有启蒙主义,整个中国当时的状况与欧洲中世纪很像,帝制没过去,没有什么自由,个人主义被批判。中世纪典型的特点就是个人还没有形成,全部都是集体,所有的事情都是集体的,连思考都是集体的,没有个人。

从中世纪走出以后,出现了一些独立的个人。王小波应当是比较早出现的一个“个人”,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对每件事情的看法;而且他在传播,人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个人,有自己思想的自由、言论的自由、有自己的权利。他杂文里表达的就是这个,这些都是启蒙主义和人文主义。

自由谈访谈:你们两人都是有机会读到很多书的人,在那个时候你是为数不多和他达到共鸣的人?    李银河:文化革命刚结束,文化专制主义下,那时对书的渴望,用饮鸩止渴这个词都不过分,哪怕喝了以后就死,也要把它喝了,当时看书是这样的感觉,读《1984》,《新阶级》等。

整个文化革命,感觉跟《1984》里描述得非常非常像,在文化革命时看到那一部书,都震惊了,这个作者简直是鬼使神差,写得怎么会跟我们经历得那么像?“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老大哥、电眼、青年反性同盟……太像了,好多地方像得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二、女共产党李银河

自由谈访谈: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人民日报的创刊人,你在家里也是一个乖乖女形象,但内心却是追求自由的,是什么塑造了你这种看似双重的性格?什么在影响你对自由的追求?

李银河:可能还是阅读吧。实际上我是一个外表平静,内心狂野的人。

我父母都是党内知识分子,一直在《人民日报》工作,我们家藏书还不算太多,有一个叔叔家藏书非常多,我经常上他们家借书看。托尔斯泰、陀思妥耶斯基这些人的书当时家里也都有。

自由谈访谈:你父母,还比较开明。他们对你影响最深的是什么?

李银河:很开明。他们都是所谓三八式干部,1937、1938年去延安的,都是师范毕业的知识青年。我爸爸妈妈都是人民日报的创办元老,一直到退休都在人民日报,亲历了各种事情,从小就听他们讲各种政治斗争。

1959年,我爸爸被打成《人民日报》唯一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1962年七千人大会时得以平反。1957年反右运动开始,人民日报社论《这是为什么》,是我爸爸起草的,晚年他说“我一生就做了一件亏心事,就是起草那个反右社论”。

王小波的老婆是个女共(产)党?!

自由谈访谈:你跟王小波信中很多次提到入党问题,曾经劝他入党。你是党员?

李银河:我是。

自由谈访谈:当时入党出于什么?

李银河:我入党是因为我当时在国务院研究室工作,每个人必须都是党员。但当时我也是有这个理想的,我们是共产党世家,我为什么不入党?当然要入。

自由谈访谈:那时受家庭熏陶有信仰?

李银河:当然了,觉得共产党的事业是绝对正义的,是最好的,是救国救民的,共产党是革命的先锋队。当时就是这种想法,还记得我的入党介绍人送给我一本书,上面写的是共产党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当时入党都是很理想主义的,不像现在人为了做官才入党,然后就去贪污什么的。

自由谈访谈:你劝王小波入党,他没入?

李银河:他不入,而且他的思想倾向也不符合标准。他周围的同学都特别惊讶,王小波的老婆是个女共党?!因为他的做派和思想,大家觉得不可能和共产党搅在一起的。

自由谈访谈:你们两个会因为这个有分歧吗?

李银河:我在共产党员里完全是理想主义的,他肯定也是理想主义。

自由谈访谈:那时对党的情感是真挚的,今天对党的情感有变化吗?

李银河:老一代,包括我们这一代人,入党都是理想主义的,大家是为国为民,抱着这样的观念来入党的。但共产党执政以后,为了利益入党的人多起来,一旦他们有了权力就开始腐败,变成了跳蚤,把党搞腐败了。

要知道,解放前入党可是有很大危险的,要被捕,要牺牲,要奉献,要打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死的,那是什么质量的人?那都是什么样的信念?现在,不少人就是为了享受,为了掌握权力才入党,奔着权力、奔着金钱去的,没有任何风险,各种跳蚤都进来了,各种动机全来了。

自由谈访谈:你父母感到痛心吗?

李银河:那可不,那怎么办。我父母理想到什么程度?都是捐献遗体的,连死把最后这一点献给社会,我爸爸妈妈两个人都捐献,而且让我们写保证书不能反悔。

我们这一代人真正体会过绝望

自由谈访谈:你们那一代人,中学毕业、插队下乡、读大学、出国,经历文革、改革开放等重要转折点,这样的经历对你们这一代的影响是什么样的?

李银河:其实这样的人生,对写小说特别好。

王小波说过,我们这一代人,最大的不同在于我们真正体会过绝望。当我们在农村插队的时候,看不到希望,可能一辈子就是这种生活方式,当时中国没有大学,所有的精英全部在底下自己看书,没有出路,没有任何可能去从事其他职业实现自己的价值,那时你体会到的是真正的绝望。

当时心里是很害怕的,觉得我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王小波在云南种地,老管它叫挖坑,这一辈子就在那挖坑,不需要灵性,不需要才能,你的生命是非常悲惨、非常无趣、非常枯燥乏味的。我去内蒙古兵团的时候17岁,当时最小的15岁,姑娘们挑着一百多斤的担子,生生被压成骨裂。我们在沙漠地区挖渠,一场大风马上就给你平了,然后再挖,你干的事情就像诸神处罚西西弗斯。

那是一种真正的折磨,真正的惩罚是西西弗斯式的,所以你会对生活很绝望。这种绝望你们体会不到,我们上一代人也体会不到,我父母当初跑到延安,为的是社会不公,为革命献身,解放劳苦大众,那是多么欢欣鼓舞的事情啊,创造了一个新中国,那种自豪感,那种生命的实现感,不一样。

文革十年正是我们成长的最好年华,可是我们失学,这种经历别人是没法比的,它给你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因此到了80年代,大学生全都玩命式地读书,如饥似渴。那时的书店推出各种世界名著,全都排大长队,可以想象大家曾经被压抑到什么程度。

自由谈访谈:你们那一代人的理想主义情怀,以及对国家命运的关注也因此而生?

李银河:青春期的孩子,一般而言应该想什么?恋爱啊这些事,可我们那代人想什么?有个杨小凯,原名杨曦光,文化大革命期间写了一篇文章,叫《中国向何处去》,因为这个坐牢,他是我们这一代最优秀的代表。你看看我们这些人青春期的时候想的什么?中国向何处去!你想我们能不理想主义嘛。

就是屈原所说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找不到路啊,都不是个人找不到工作这种小事,而是中国向何处去。

三、“性学家”李银河

《虐恋亚文化》曾被要求就地焚毁

自由谈访谈:你和王小波,可以说都是名人,有没有借助对方的名气?

李银河:不是名人吧,他在世的时候,我们俩都不是名人吧?

自由谈访谈:那时候好像你的影响力更大一些?

李银河:是吧,反正就是在国内搞了些比较独特的研究,比如同性恋研究,社会学方面还没有人做过,我从1989年开始。

自由谈访谈:什么促使你做这个议题,并一直坚持到现在?

李银河:同性恋,这个东西从来都是政治,在世界各国都是政治范畴,不仅仅是学术,所以才会引人关注。公众对同性恋态度的改变,既是文化的变迁,也是政治态度的变迁。在中国,同性恋议题倒还不怎么是一个政治问题,因为还没进入那个程序。但在世界范围内肯定是政治议题,美国每一个总统候选人竞选时,一定要提这个话题,不管赞成还是反对,都得表明态度。

我做这个议题,完全因为在美国学习社会学,知道这个问题有多么重要,而在中国很少涉及。

自由谈访谈:当时做这个同性恋这个研究,有没有想过会面临压力?

李银河:其实中国在所有问题上,科学研究这一块是最松的,到了报纸、杂志就收一点,电视、电影就收得更紧一点,根据受众的多少决定尺度。所以在研究上没有遭到太多的干涉,但出版时就出了问题,1989年开始做的研究,1991年成书后北京出版社觉得太敏感,不能出,所以关于同性恋研究调查报告的第一版是在香港出的。

1992年,在山西人民出版社又出了一些。1998年我出《中国女性的感情与性》、《同性恋亚文化》、《虐恋亚文化》这三部曲时,上面压力还是很大的,还接到通知说应改为内部发行,好像还要求把《虐恋亚文化》就地焚毁,后来也就出来了。中国的事,反正就是拱一拱,然后往回收一收。

对那些辱骂者,我只是替他们脸红

自由谈访谈:除了这方面的压力,可能还有社会观念的接受程度,包括现在你的很多观点,比如支持同性恋婚姻合法化、支持婚前性行为、性虐等,不少公众还是难以接受。你认为什么原因?

李银河:习俗嘛,尼采不是讲过,习俗是很有力量的,习俗对人的压抑是非常深入的。而且社会学还有一个文化滞后理论,当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状况发生了巨大变迁,文化相对还是滞后的,因为文化是一种深入人心的、跟各种习俗、价值观念连在一起的,变化会非常缓慢,所以滞后。

自由谈访谈:不少人因为不接受甚至对你辱骂,面对这样的一部分声音,你会受到影响吗?

李银河:有一段时间,我把评论完全关了,其实也不是我怕他们骂,而是觉得有一些东西层次太低了,在我的评论上,别人就会看到,会给它一种传播似的。

后来我觉得无所谓,没有什么可怕的,人们总是要宣泄的,不让他宣泄,在别的地方还是要说,无所谓,我现在根本就不看,也不理睬。两会前我写微博称准备让迟夙生提同性婚姻法案,有一个跟贴说,“中国要是杀人不犯法的话,我真想一刀捅死你”,我都被气乐了,这人太逗了。

多数情况,对这些人,我只是替他们脸红而已。一方面觉得他们素质太低,有很多人粗俗不堪;另外又觉得他们很可怜,生活质量太低嘛,他自己生活中肯定有好多不顺心的事,到处找对象来宣泄,尤其在匿名情况下。

最早的时候,我觉得这些人,就像鲁迅《药》中的人,一个烈士在为你流血,你却拿馒头蘸血去治病,为这种麻木还挺悲愤的。后来我完全释然,你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变得非常高雅、非常理性,非理性也是人性的一个部分,他今天不痛快,老婆有外遇或者什么,生气就要来骂人,这也无所谓。

性,其实是大家的兴趣,不是我的兴趣

自由谈访谈:提起李银河,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研究性学而出名,性学家,另一个是王小波之妻,这样的称呼你更在乎哪一种?

李银河:我觉得都不太好,就叫社会学家吧。我的研究领域实际是三个,一个是家庭婚姻,另外一个是性别,第三个才是性。但是大家都集中在性上,实际上这是他们的兴趣,不是我的兴趣。

为什么大家更集中在性呢?因为中国处于一个社会大变迁时期,在性的领域里斗争最激烈,它处于变革的潮头。最近有一个调查称70%的人赞成婚前性行为,可是武汉有一个研究生弄了一个贞操网站,可以想象人们在性观念上是多么冲突。这种贞操观已经几千年,现在受到了冲击,而且70%的人开始违背它,这个斗争就激烈了,主张保持贞操和不想保持贞操的人就要各自讲道理,所以大家就特别关注。

还有好多现象,卖淫问题、淫秽品泛滥等,都牵动人们的神经。比如聚众淫乱,南京马尧海“聚众淫乱”罪一出来,全世界都很震惊。美联社社长采访我时,百思不得其解,给他判刑对谁有好处?这跟强奸案不一样,判了强奸犯,是给被强奸人找回正义。把马尧海判了,谁得利?谁得到补偿?他为什么要受这个惩罚?你说不出道理来,因为这个案子完全没有受害人,大家全部是自愿的。

比如中国的淫秽品法,实际上是美国18、19世纪的东西,19世纪美国有过淫秽品法,海关会禁止诸如《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尤利西斯》等书。现在都21世纪了,但中国还有这样的法律,实在是太过时了。

一方面广播、电视上在扫黄,一方面我提倡用分级制代替淫秽品法,你说这中间的冲突得有多大啊,人们太激动了。

自由谈访谈:越禁止其实人想看的欲望越强烈。

李银河:现在还处于拉锯的状态,公众的需求要往外冲,有一个规矩不让往外冲,这中间就有激烈冲突,所以大家关注。

为换偶的马教授辩护不代表我提倡换偶

自由谈访谈:你本人对性是非常开明的,而你本人在婚姻上是传统的。有网友就问,你支持换妻,如果王小波在的话,他会赞同你这种观点吗?

李银河:我觉得他们搞混了一件事。我在说的是所有这些人他们有权利,即他们用不着被判刑,用不着来管;但我并不提倡这样做,自己也不喜欢。好多人,听前不听后,当你说他们不应该被抓起来,你就是提倡,这是两回事吧?

我都不愿意说“支持”这个词,我只是说用不着判刑,可以、允许是他们的权利;但我并不提倡,我没有提倡大家都去换偶。可是当你为这个人辩护、不应把这个人抓起来,他们就说你支持换偶、提倡换偶,这脑子怎么这么乱呢?支持和提倡,这两个词我都不喜欢。我有口难辩的是,我也不能说不赞成,要是不赞成,我为什么要为他的权利辩护呢?这就不好说了。

所以才会出现你那个问题,就是你自己不搞干吗提倡别人搞?我没提倡啊,我只是说这些人不应该被抓起来。

我的婚姻观,一定要有爱情

自由谈访谈:你自己的婚姻观是什么样的?

李银河:我的婚姻观,一定要有爱情,没有爱情,我是不结婚的。

自由谈访谈:你曾说过,纯感情维护的婚姻未必就能长久。

李银河:对,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嘛。

一个苏联人做过一个调查,将人按婚姻动机分组,发现一些纯粹因为爱情结合的人在婚后并不觉得幸福,因为利益结合的婚后倒是很幸福,这个怎么解释呢?就是爱情过去了,不幸福了;可是一开始就没指望这婚姻是爱情,因为各种利益结合的,根本也就不在乎感情不感情,倒很稳定。

四、一个人的李银河

人生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更值得一过

自由谈访谈:今年2月底正式从社科院退休,今后什么打算?现在心境怎么样?

李银河:心境非常好。我很喜欢梭罗,他就说好多人成天忙忙碌碌的,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天有多么美好,没有好好想我这一天应该怎么过,快乐过还是糊里糊涂过,他有时会写我正在过1856年4月13日这一天。我觉得我应该像他这样,来过每一天,让每一天都充满快乐,身体的快乐和精神的快乐。

我觉得生活的目标就是两个,一个是身体的舒适,一个就是精神的愉悦,这是我们要追求的,除此之外就没什么意思了。罗素也说过,不加检点的生活不值得一过,你要经常想一想怎么让日子过得快乐而丰富,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自由谈访谈:你有最恐惧的事情吗?

李银河:特别小的时候,我就对宇宙想得特别多,好比一个非常空旷的地方,天体在游荡,人就像小蚂蚁在那儿爬来爬去,然后就全都消失不见了,在这之前和在这之后,像没有存在过一样。这个东西很让人恐惧,要是想深的话,很恐惧。这种事不能深想,老想这个的人,一定要得抑郁症。

我从小特别爱想这个,但我的心理是非常非常健康的。积极心理学讲过,天生有一种人就是消极情绪特别多,有一种是积极情绪特别多,我是属于后者。很恐惧的事情,我能说不想就不想,立即就放下,做其他的事儿。

人生实际上是无意义的,我特别小就认识到这一点,为什么我还没疯掉、没自杀?加缪有一句话说得特别雄辩:正因为人生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更值得一过。人们追求的所有世俗目标实际上都没有意义,金钱、权力、成就、不朽,其实这些东西最终都会灰飞烟灭。

人生是没有意义的,为什么无意义才更值得一过?没有什么既定的目标要实现,一定要当国家领导人、一定要成大款,这些都没有意义,所以才更值得去过,你的生命已经存在了,拿它做什么,更值得试试这个,试试那个,去找什么事情值得你用几十年时间来做一做。

我还是一直很乐观,虽然我也害怕,但不愿意多想,我基本是属于想开了的。

每一个有灵魂的人都是孤独的

自由谈访谈: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李银河:就是心理健康。我一直属于积极心理学所说的正面情绪、积极情绪比较多的人,先天的成份确实有,我觉得跟后天的修炼也有关。

每当有什么事过不去的时候,我会想想宇宙啊、人生啊,只要把时空放大,把心放大,没有什么坎过不去。所以,我都特别不能理解得抑郁症的人,你想想有什么过不去的?一辈子几十年时间,凄凄惨惨、抑郁地过也是过,高高兴兴、轻松快乐也是过,何不选择后者呢?

自由谈访谈:王小波说你特别有韧性。

李银河:我是非常有毅力的人,有点像偏执狂。我被检出有糖尿病,一要节食,还要多走路,每天早午晚各半个小时。从检查出以后,我一直在坚持,风雨无阻,只要我确定的事儿,我会非常坚持。

自由谈访谈:你觉得自己的缺点是什么?

李银河:缺点太多了,虚荣心强,从小就有虚荣心,想拔尖什么的,喜欢这样。90年代,我在内地当教授时,工资几百块,我的同事在香港当老师,工资是我的一百倍。心里很受刺激,也挺沮丧的;再比如给别人评奖不给我,也会沮丧。这种虚荣心就是嫉妒,恋爱中的嫉妒是另外一回事,日常生活中,人家挣一百倍的工资我就嫉妒,这是一个负面情绪。但我的好处是自我修复能力比较强。

自由谈访谈:觉得自己孤独吗?

李银河:从哲学层面来说,人都是孤独的,即使王小波在的时候也是孤独的。任何一个真正成熟的、有思想的、有灵魂的人,都会觉得孤独。每一个有灵魂的人都是孤独的,但这个孤独也不坏,给你一种很独立、很自由的感觉,尼采就讲他有时候也跟别人热闹一下,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孤独里,这种感觉挺好的。

人很需要这种孤独,精神上的孤独。在精神上不依赖一个人活着,你有丰满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自由自在,爱想什么想什么,爱干什么干什么,这个挺好的。我觉得所有特别害怕孤独的人都是比较孱弱的人,希望依赖点什么;而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一定是孤独的,一定是不怕孤独的,也是喜欢孤独的。

当然在生活中,我一点不孤独。

理想的社会:人人劳动没有贫富没有婚姻制度

自由谈访谈:你理想中的社会是什么样的?

李银河:我最近还真写了一个有点像理想国的小说,最早还是受一个左派朋友的启发。我理想中的社会是这样的:

每个人出生时有一份基本的生活保障,从学校毕业后,每天通过生存劳务换取基本的生活保障;剩下的时间可以从事艺术类的工作,写小说、弄音乐、演电影等,而这些都是没有报酬的,因兴趣和意愿而从事;这个世界没有战争,没有国家界限,没有军队,没有贫富差别,没有谋杀,甚至连监狱都可以没有;这个社会也没有婚姻制度,所有的人自由地去爱。

我这里有个依据,人类为什么可以这样做?一个德国哲学家称,现在的德国,全部的物质生活需求只需1/3的劳务就能满足,2/3的人从幼儿园就可以退休了,1/3的人工作就行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可以每个人一天只工作三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自由休闲或从事艺术工作。要所有人都工作才公平,不能有的人累死累活,有些人养尊处优坐拥好多财富。

这是我心目中的理想社会,但是不知道怎么能实现,要想实现太难了,有点像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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